第六十章 君與臣(上)

刹那間,韓林兒又驚又喜,看向自己娘親的目光裏寫滿了崇拜。

趙君用是宋國的平章政事,職位與盛文郁齊平。然而,他這個平章政事手裏卻握著將近兩萬大軍,武器、防具和訓練都與淮安軍差不多。除非劉福通從前線星夜回師,否則,整個汴梁紅巾當中,無人是他的敵手!

“我兒當沐浴更衣,以敬凱旋而歸的忠臣良將!”楊氏微微一笑,目光和臉色愈發慈愛有加。這是她早就預料到的機會,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也沒想到將機會主動送上門來的人會是趙君用。“有請柳公公先去回復盛平章,請各位大人稍等片刻,就說宋王沐浴更衣之後,就會移駕前殿!”

後半句話,她是對前來匯報的太監頭目柳三兒說的,頓時,令此人臉色就像開了染坊一般,五顏六色變換不停。

“來人,伺候孤沐浴更衣!”韓林兒心中大樂,將袍袖用力一甩,學著戲台上看到的帝王模樣,拖著長聲吩咐,壓根兒不想給柳公公任何勸阻之機。

他是故意在折對方面子,因為平素姓柳的總仗著是劉福通的親信,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指手畫腳。而現在,趙君用回來了,他就不用再懼怕此人了。正如他的娘親楊氏所說,無論誰想挾天子而令諸侯,總得先把母子兩個給搶過去。而母子兩個,則恰好可以利用群雄這種心理,來一個奇貨可居。

“老奴,老奴遵命!”柳公公氣得渾身發抖,卻不得不彎腰下去,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

帶著七分羞惱,三分不甘,他大步返回到前殿,將韓林兒需要先沐浴更衣以示敬重的意思,向盛文郁和趙君用、彭大轉達,眾人聽了,自然是有人歡笑有人愁。然而,無論是開心也罷,焦慮也罷,這當口,卻誰都不能把沖突擺到桌面兒上來。

趙君用的尺度把握的非常妙,帶著有功將士返回汴梁向韓林兒獻捷,是作為臣子應盡的本分。盛文郁即便再不願意,也不能對此橫加阻攔,寒了將士們的心。而僅僅是為了跟韓林兒見一面,盛文郁也不能就此跟趙君用翻臉,更不可能在這個當口上,慫恿劉福通趕緊回師,跟趙、彭等人兵戎相見。

只是,趙君用獻捷之後。韓林兒母子就再度從深宮走上了金殿。沒人再能假裝她們娘倆不存在,也無法再忽略他們娘倆發出的聲音,哪怕她們娘倆是故意捅自己人刀子!

一招,只是一招,劉福通在杜遵道死後辛苦給延福宮編織起來的樊籠,就被趙某人捅了個巨大的窟窿。偏偏他本人從中並沒有獲取太多的好處,平白令韓林兒母子再度成為汴梁紅巾的擎肘。

當即,眾人各懷心事,按文武之別分列在正殿兩旁,靜靜等待。而那韓林兒擺足了一國之君的譜後,也懂得見好就收。不一會兒,就穿著最正式的袍服從深宮匆匆而出。遠遠地看到了趙君用,立刻加快了走路速度,幾乎小跑一般從丹陛上直沖而下,對著一眾遠道來歸的武將們長揖及地,口稱:“眾位叔父,你們可算都平安回來了。小侄在宮裏,日日都在焚香禱告,替叔叔們對天祈福。就盼著咱們叔侄再度重逢的這一刻!”

“殿下折殺我等!”明知道韓林兒純粹在做戲,趙君用和彭大等徐州系武將,卻非常配合。一邊躬身行禮,一邊大聲報告,“臣等奉命奉命出鎮陳留,牽制元軍。前日冒險過河一戰,將駐紮於蘭陽的蒙元十萬精銳盡數全殲。如今,從儀封到陽武,已無半個敵軍。下一步該如何打算,還請主公速做定奪!”

說罷,彎下要去,將預先擺在地上的箱子打開,露出數枚金印,和幾個血跡斑斑的頭顱!

“啊——!”饒是自以為膽大,韓林兒也被人頭的猙獰模樣嚇了一大跳。旋即,心中的恐慌就變成了狂喜。“當,當然是趁勢北伐了。還,還等什麽?!趙叔父,你身為大宋國的平章政事,原本就有調動兵馬之權。彭叔父又貴為樞密院知事,當然可自行決定戰守。有這麽好的機會,二位自行把握便是,又何必披星戴月折返回來?!”

“殿下慎言!”雖然被人頭上的血腥氣暈得直作嘔,盛文郁依舊強忍著胸腹的翻滾,大聲進諫。“濮州早在半個多月之前,就已經被朱總管攻克。大名路治下各州縣的元軍,也早已經成為驚弓之鳥。趙平章若是連招呼都不打,就貿然揮師北進。破元軍可能是易如反掌,但萬一跟淮安軍起了誤會,就得不償失了!”

這番話,雖然有些不給韓林兒面子,卻可謂句句都是金玉良言。淮安軍在運河兩岸勢如破竹,打得各路元軍丟盔卸甲。凡是被他們留在身後的,肯定都是些對北伐大軍根本構不成威脅的小股地方武裝。無論數量和戰鬥力,都不值得一提。而趙君用所謂的大捷,不過是跟在淮安軍身後撿了些殘羹冷炙而已,根本不可能打敗了一支生力軍,更不可能殲敵數量高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