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洗(上)

“顏繼遷和田定客跟我去左翼,其他人,聽那兀納大人號令,準備向前攻擊!真神在天國看著咱們,看著他的戰士!”關鍵時刻,又是大長老蒲世仁站了出來,聲嘶力竭替那兀納調整部署。

不能掉頭逃,一逃肯定是全軍崩潰。而向前沖,如果能打垮陳友定,說不定還有機會生存。畢竟與淮安軍比起來,陳家軍的戰鬥力應該更弱一些,剛剛改換門庭,他們的士氣也不可能太高昂。

“殺陳友定!殺陳友定!真神在看著咱們!”聽到大長老蒲世任絕望的呐喊,那兀納也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揮刀疾呼。

“殺陳友定,殺陳友定!”隊伍中,各級將校亂紛紛地附和。陳友定是新投降淮安軍的,與其他淮安軍各部未必能夠密切配合。陳氏家族在福建道根深葉茂,朱屠戶未必不樂意看到他跟蒲家拼個兩敗俱傷。更重要的一點是,從最開始出現到如今,前、左、右三側,唯獨擋在正前方陳家隊伍裏頭,不斷傳出來人喊馬嘶。而左右兩側的淮安軍雖然也在調整陣形,縮短跟蒲家軍之間的距離,從始至終,卻沒發出任何喧囂。

他們仿佛就是數萬泥捏土偶或者木頭制作的機關傀儡,動作整齊、劃一,迅速且悄無聲息。除了號角聲和馬蹄聲之外,他們好像不會發出任何多余的響動。只是默默前行,默默第靠近,在沉默中迎接勝利或者死亡。但越是這樣,他們給蒲家上下造成的壓力越大。就像漲潮時海浪,一波波,一波波,奔湧向前,壓得真神的信徒們雙腿顫抖,身子擺得如風中柳葉。

“真神保佑!”

“天地萬物的國權,只是真神的,他創造他所欲創造的。真神對於萬事是全能的!”

“真神降下濃霧,迷惑那些卡菲爾。神的信徒們,則走到他們眼前,舉刀割斷他們的喉嚨!”

“殺光他們的男人,把他們的女人和孩子變成奴隸。搶走他們的一切,燒毀他們的寺廟。然後享受真神賜予的榮耀!”

隊伍中的長老、講經人和聖戰士們,帶頭念誦起蓄意篡改過的經文。一個個臉上寫滿了絕望和瘋狂。除了那兀納等核心人物之外,他們是最希望在地面上建立天國的人。那意味著他們將可以不勞而獲,對被征服者予取予奪。而如果戰敗,他們的損失也是最大,前途也最是黑暗。

“殺死那些不信道而且否認真神的跡象的人,他們是火獄的居民,他們將永居其中。”

“否認真神的跡象而且加以藐視者,是火獄的居民,他們將永居其中。”

“否認真神的跡象而加以藐視者,所有的天門必不為他們而開放,他們不得入樂園,直到纜繩能穿過針眼……”

隊伍中,其他大食雇傭兵和幾大家族子弟,也跟著大聲吟唱。成千上萬道誦經聲匯合在一起,居然壓制住了四下裏傳來的戰鼓和嗩呐聲。聽著熟悉的經文,想著可能存在的天國,想著天國裏吃不完的食物和七十二處女,紅著眼睛的劫掠者舉起刀,挺直身軀,心神一片寧靜。

“轟!轟!轟!轟!轟!”戰場右側,淮安軍的六斤炮開始發威。這種內部刻了膛線的火炮射程非常遠,準確度也非常可觀。可以隔著一千五六百步距離,將六斤重的開花彈送到預定目標大致範圍內,將落點周圍的兵馬炸得粉身碎骨。

蒲家的隊伍中,立刻出現了十幾個深坑。硝煙起處,泥土和破碎的肢體四下飛濺。凡是不幸站在炮彈落點附近四大尺範圍內的“聖戰士”們,無論嘴巴裏頭有沒有念經,全都筋斷骨折。

然而,巨大的傷亡,卻沒有令蒲家軍立刻崩潰。相反,耳畔的誦經聲和同夥的血肉,竟然點燃了他們心中的最後瘋狂。只見他們一個個迅速舉起彎刀,跟在自封泉州節度使那兀納身後,嚎叫著撲向了擋在正面的陳家軍。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虔誠。

“轟!轟!轟!轟!轟!”又是一排六斤開花彈,砸進了蒲家軍隊伍。“轟隆隆!”幾桶希臘火被炮彈直接引爆,騰起一朵巨大的,橘黃色的雲團。周圍的近百蒲家子弟,都被火光直接送上了天國。而就在火光的邊緣處,卻又十幾名受過講經人親自點撥的聖戰士,從血泊中扶起了三具旋風炮,手腳交替著擰緊了炮弦。

“發射!”一名頭上包著黑紗的講經人大聲呼和。

三枚點燃了引線的瓦罐旋即騰空而起,掠過四百余步的距離,狠狠第砸進了陳友定的隊伍當中。火焰翻滾,濃煙騰空,被火苗濺上的士卒倒下地上,慘叫著拼命翻滾。然而,濕漉漉的地面,卻令他們身上的火苗越燒越旺,越燒越旺。很快,地面上翻滾的人就變成了一個個巨大的火團,血肉燒焦的味道刺激得周圍袍澤滿臉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