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赴會(九)

“你……”龔伯遂被氣得臉色煞白,渾身戰栗,“你如此慢待豪傑,不怕天下人恥笑麽?”

“他們為什麽要恥笑我?!”朱重九終於擡起頭來,將寫好的回信朝龔伯遂懷裏一丟,冷笑著反問。“朱某又慢待了哪個豪傑?你為虎作倀的東西算個什麽狗屁豪傑?你盡管拿著這四個字回去覆命,脫脫如果不高興,明日盡管別上船就是,又何用你來跟朱某吱吱歪歪?!”

受朱大鵬的思維影響,他對英雄豪傑的定義,與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都不一樣。在他眼裏,所謂英雄豪傑,乃是為了為了國家民族,為了父老鄉親,為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不受欺淩,而努力奮鬥的人。卻不是什麽土匪頭子,或者朝廷高官。更不會是龔伯遂這種,明明已經被異族入侵者棄如敝履,卻依舊不領幹糧也要為虎作倀的帶路黨。對於後者,他的鄙夷甚至遠遠超過了對入侵者自身!

正所謂理直則氣壯,義正而詞嚴。朱重九自問在兩個靈魂融合以來所做的事情,強過對方萬倍。所以一番話說出口時,有股浩然之氣凜然而生。

反觀龔伯遂,則被龐大的氣勢逼得接連後退,心深處,堅守半輩子信念在那一瞬間都發生了動搖,整個人變得失魂落魄,手捧信紙,語無倫次。“你,你,你這是,這是……”

“黑丁,送客!”朱重九沒功夫跟一個甘願做奴才的家夥瞎浪費口水,擺了擺手,大聲命令。

“滾吧,有話讓脫脫親自來跟我家總管說。你一個家奴瞎操什麽心!”比起朱重九這個半穿越客,丁德興、傅友德和馮國勝三個,民族主義情節更為嚴重。見自家主公三兩句話就打得龔伯遂潰不成軍,心中比大夏天喝了冰水還要暢快。大步流星走上前,架起龔伯遂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狠狠朝門外一丟……(注1)

“呯!”龔伯遂被摔了個七暈八素,眼前全是小星星。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陣,才重新爬了起來,將脫脫的親筆信小心翼翼地收好,在一小隊淮安軍的監視下,踉踉蹌蹌地走出了徐州城。

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直到雙腳重新踏上黃河北岸的土地,見到了在此等候自己的脫脫、沙喇班和李漢卿等人,才終於緩過了幾分心神。“噗通”一身跪在地上,從懷中拿出朱重九“批閱”的書信,捧過頭頂,放聲大哭,“丞相……”

“怎麽回事?”脫脫上前接過自己的親筆信,迅速翻了翻,然後轉給李漢卿,伸雙手將龔伯遂從地面上拉了起來,“那朱屠戶曾經折辱於你麽?還是他忽然又反悔不敢來了?以他過去的所作所為,想必應該不會如此膽小?”

“丞相,屬下,屬下無能……嗚嗚,嗚嗚……”龔伯遂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向脫脫匯報了整個出使過程。雖然不至於添太多的油醋,卻也將朱重九驕橫跋扈的形象,刻畫得“生動”了十倍不止。

那脫脫此刻正處於人生的最低谷,弟弟被賜毒酒自殺,兩個兒子發配地方,心臟原本就已經非常疲憊。再聽了龔伯遂搬弄是非的話,一口老血立刻就從嘴巴裏噴射而出,“大膽狂徒,老夫與你不共戴天!”

“啊……”站在脫脫對面的龔伯遂躲避不及,被噴了個滿頭桃花。“丞相,丞相息怒。快來人啊,丞相吐血了!吐血了!”

李漢卿和沙喇班兩個聞聽,也顧不上再欣賞朱重九的“墨寶”,趕緊沖過來,抱住脫脫。錘的胸口錘胸口,捋後背的捋後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讓後者緩過一口氣來。

“虧,虧得老夫還拿他當個豪傑,他,他居然如此折辱於老夫!他,他……”咬著猩紅色的牙齒,脫脫低聲詛咒。自己之所以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完全是由於那朱屠戶不肯安安心心地做一個普通百姓所致。自己都不計較個人恩怨了,就想在死前看看他到底是何等人物。他,他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居然,居然……

“姓朱的罪該萬死!丞相別跟他生氣。先養好了身體,然後再慢慢圖謀他!”

“丞相勿急,末將早晚為丞相報此大仇!”

見到脫脫那半死不活模樣,龔伯遂、沙喇班兩個徹底慌了神,信口找說辭安慰。

“丞相勿怒,明日會面時,便讓那朱重九粉身碎骨!”唯一始終保持著頭腦清醒的,只有李漢卿。扶起脫脫,指著不遠處的一艘快船,大聲提醒。

“嗚呼——!”脫脫長長地吐了口氣,終於慢慢恢復了冷靜。那艘船,是李漢卿動用了手中最後的力量和人脈所得,船艙底下,至少裝了五百斤精制火藥,船頭上,還用高粱秸稈隱藏了數個精鋼打制的倒鉤。明日在會面的時候,只要將此船猛地朝朱重九的座艦上一碰,然後再點燃上面的火藥引線,就能拼個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