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黃雀(中)

“是!”張松舉起手,向蘇明哲敬了一個蹩腳無比的軍禮。

在內心深處,他對這個大總管府長史,要比大總管本人還要畏懼三分。後者即便對他不滿意,頂多也就是讓他坐幾天冷板凳,不會想著把他撤職查辦,更不會要他的命。而前者,真的發起狠了,卻絕對會讓他萬劫不復。

“善公,還得麻煩您老給毛總管去一封信,讓他帶著麾下弟兄盡快返回滁州!免得那鳳陽假和尚狗急跳墻!”蘇明哲點了下頭,迅速將目光轉向逯魯曾。

“沒什麽麻煩的,既然察罕帖木兒已經北撤了,毛總管也該回和州休整幾天了!”逯魯曾笑著點頭,然後又繼續補充,“順便讓水師到江上打打江匪,免得日子久了,有些人以為咱們火炮都生銹了!”

這兩位,可不是朱重九,對歷史上驅逐蒙元的朱元璋沒有分毫敬仰之心,也不知道後者在另外一個時空的那些光輝事跡。只是覺得姓朱的既然不顧自家大總管多番提攜之恩,趁著淮揚三地遇到危險的時候,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就必須付出代價。否則,如果其他諸侯人人都以他朱重八為榜樣,就是把內衛處的人手再增加三倍,也阻止不了各家細作對武器作坊的窺探。

黃老歪、焦玉等人,對朱重八的觀感更差。大夥都清晰的記得,此人只是一個小小的十夫長的時候,就得到了自家都督的折節相待。而此人後來之所以能從十夫長一躍成為郭子興的親軍指揮使,然後又一步步擁有了自己的地盤,也跟淮揚方面的大力支持密不可分。欠下如此多的恩情,他卻不懂得回報,反倒想將淮安軍的鎮軍之寶偷回家中,這廝的人品可見一般。大總管府如果不盡早給其點顏色看看,少不得此人今後還要蹬鼻子上臉!

當即,大夥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制定了對朱重八的警告兼懲罰策略。然後由逯魯曾執筆寫了一封措辭極其嚴厲的信,交蘇先生用印之後,派遣信使乘坐水師的戰艦,將幾個細作的人頭與書紮一道,星夜送往了安慶。

那朱元璋剛剛拿下安慶,正忙著出榜安民,恢復秩序。猛然接到了逯魯曾親筆書寫的質問信和一大堆石灰浸過的人頭,立刻火冒三丈。然而,看見淮安軍信使那幅有恃無恐的模樣,一肚子無名業火又迅速被壓了下去,拱了拱手,訕笑著說道,“上差容稟,這事實在有些冤枉。末將前一段時間與元將奈曼不花打生打死,忙得無暇他顧。根本不知道有人居然打著末將的名義去揚州做下如此醜陋勾當!”

“你是說,你對此毫不知情嘍?”奉命前來下書的信使張悅,乃是內衛處的一名禦侮副尉,平素沒少處理過類似的案件,早猜到朱重八會一推二五六,冷笑著質問。

“不敢,大人息怒,末將斷然不敢!”朱重八趕緊又拱了下手,小心翼翼地賠笑,“既然大人那裏已經掌握的切實口供和憑據,末將也絕不敢替手下人遮掩。請大人先去驛館休息數日,且容末將把此事從頭到尾查個明白。如果真的是朱某麾下有人做出如此下賤勾當,末將定會給大人,給朱總管和蘇長史一個交代!”

有道是快刀子難剁老牛皮,碰上朱重八這種軟硬不吃的態度,信使張說也沒太多辦法。況且如今之際,淮安軍也不宜與和州軍同室操戈。因此皺了皺眉頭,冷笑著道:“朱將軍最好快一些,張某等得,可吳、陳幾位將軍,卻未必像張某這麽好說話。你家驛館張某就不去住了,我淮安水師的戰艦此刻就泊在城外的江港當中,船上自有張某的住處。什麽時候朱將軍把事情查清楚了,派人知會張某一聲就好!”

“那,那是自然。放心,不敢讓大人等得太久!來人,取些安慶的土特產來,給大人一並送到船上去!”朱重九強忍怒氣,繼續從容應對。先命人取了一盤金錠作為禮物,然後又親自將張說送出了安慶城外。

待信使的馬隊去遠,他轉過身來,卻是滿臉寒霜。從腰間抽出佩劍,一劍砍在城門之上,“當啷——!”,金星亂冒!

產自揚州的寶劍受不了如此巨力,從正中央折為兩段。大門上銅碗扣也被劈裂,有片巴掌大的銅板倒飛而回,擦著朱重八的耳朵掠過,帶起一串殷紅色的血珠。

“大總管!”臨近的親衛們嚇得魂飛天外,一股腦地湧上前,抱住朱重八的肩膀。

而朱重八卻像一頭發了狂的老虎般,咆哮著轉動身體,將侍衛們一個接一個摔到了門洞之外,“滾,都給老子滾開。老子想活動活動筋骨還不成麽?老子閑得手癢癢了,想剁幾下門板聽個動靜還不成麽?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全都趕緊給老子滾蛋!”

侍衛們哪裏敢離開?一個接一個從地上爬起來,繼續上前勸阻。然後又一個接一個被朱重八摔出門洞之外,鼻青臉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