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勾結(中)

俞通海的動作很快,片刻之後,就將一個四十多歲,七尺來高的中年漢子領進了正堂。隨即板起臉,大聲威脅,“堂上坐得就是我家主公,你那點兒小心思,最好別在他面前玩,否則……哼哼!”

“不敢,不敢,草民即便借三個膽子,也不敢捋大總管虎須!”商行大掌櫃張昭立刻後退了半步,擺著手回應。隨即,就將身體轉向了朱重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叩頭,“草民張昭,見過大總管。祝大總管武運長久,百戰百勝!”

“嗯,起來說話!”朱重九皺了下眉頭,盡力裝出一幅威嚴的模樣,沉聲命令。“通海,讓人給他搬把椅子來!”

“大總管面前,哪有草民的座位?”張昭迅速擡起頭來,用力擺手,“折殺了,折殺了!請大總管收回成命!”

“讓你坐你就坐!”俞通海伸手拽住此人的胳膊,狠狠向上拉扯,“別廢話,我們淮安軍,不行跪禮!”

“那,那就謝大總管隆恩!”張昭先是裝模作樣掙紮了兩下,然後順勢站起身,再度向朱重九施了個長揖。最後,才四下看了看,貼著親兵們搬來的木頭椅子,坐了小半個屁股。

“通海,去後院讓廚房那邊送壺茶過來!”朱重九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繼續不緊不慢地吩咐。

來人生得是一幅典型的北方面孔,憨厚中透著幾分剛毅。然而擁有兩世記憶的朱重九,卻絕不敢因為對方張了一幅憨厚相貌,就掉以輕心。在他看來,能與高官勾結,一道搜刮民脂民膏的白手套,無不是大奸大惡之輩。誰要是覺得他們忠厚老實,肯定會落個連骨頭渣子都人吞吃幹凈的下場。

“草民,草民何德何能,敢勞大總管賜茶?!折殺了,折殺了!”張昭一邊大串大串往外吐客氣話之時,一邊偷偷打量朱重九。

他看到的,是一張古銅色的笑臉。沒多少殺氣,甚至還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稚嫩。粗壯的手指和過於魁梧的身材,證明此人的確像傳說中那樣,出身於市井,久操賤業。但雙目當中光中偶爾精光閃現,卻又同時給了張昭非常大的壓力。仿佛他自己心裏所想的任何事情,都被人一眼就看了個清清楚楚。

“張掌櫃盡管放松一些。你既然是來跟朱某談生意的,就是朱某的客人。所以,不必太客氣!”上上下來打量了對方一會兒,朱重九擺了擺手,笑著鼓舞。

“那,那草民就,就多謝大總管厚待之恩了!”張昭又迅速站了起來,再度朝朱重九作揖。

雙方此刻心裏,都存著試探之意。所以幾句客套話說得乏味至極,轉眼間,就令屋子裏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再說什麽話都文不對題。

好在這種尷尬的氣氛沒持續太長時間,很快,俞通海幾提著一個碩大的銅壺跑了回來。陳基、章溢和馮國用三個心腹謀士,也奉命趕到。朱重九將三人向“貴客”做了介紹,隨即,客人與主人之間再虛頭巴腦地客套了一番。待所有繁文縟節都折騰完了之後,先前的尷尬氣氛已經一掃而空。

“張掌櫃請慢用!我淮安軍向來不會蓄意與任何人為難。哪怕你的東家是大都城內的高官,只要你本人不主動生事,商隊也沒違反我淮安軍的律例,就沒必要想那些雜七雜八!”朱重九先喝了幾口熱茶,然後又笑著給張昭吃了一顆定心丸。

“草民遠在北方,也曾經聽聞過朱總管的仁厚之名。所以,草民其實一點兒都不為自己的貨物擔心!”張昭立刻將茶杯放到了地上,然後供起手,大聲說道。“草民只是,只是想替同行們問一問,以後從膠州灣放貨出海,大總管這邊照例要抽多少水?草民等知道後,也好有個章程,安排各自的貨物裝船!”

“十抽一,是定例。只要膠州灣還控制在我淮安軍手裏一天,就不會再變!”朱重九想都不想,迅速接招。

登時,張昭臉上的敦厚就瞬間消失不見,啞著嗓子,低聲哀告,“大總管開恩,海上風浪大,沿途危險重重。十艘船放出去,能平安回來五艘,已屬於萬幸。南邊幾個市舶司,三十抽一,草民已經沒有了多少賺頭。如果大總管這邊十抽一的話,草民,草民就徹底血本無歸了!”

“是嗎?三十抽一,只是在泉州市舶司吧。其他幾個市舶司,朱某記得應該是十五!莫非周某記錯了”朱重九笑了笑,緩緩反擊。

“所以,所以朝廷的市舶司,從當初了十余個,縮減到現在的三個。但草民等依舊被逼得要偷偷下海。”張昭臉色微微一紅,不敢硬接,迅速轉移方向。

這句話,威脅的意味就很濃了。蒙元朝廷的市舶司十五抽一,所以他們就要自己尋找港口出海,逃脫關稅,讓那些市舶司形同虛設,最後不得不被蒙元朝廷自己裁撤掉。如果淮安軍堅持十抽一的話,他們也會同樣應付。拋棄膠州這個出海口,讓淮安大總管府一文錢都收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