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劉伯溫(中)

“什麽?他要安安靜靜地做學問?”朱重九一咧嘴,差點沒被羅本的話給氣樂出來。要是沒有另一段記憶,劉伯溫的這番話還說不定真能把他忽悠住。畢竟在蒙元朝廷那邊做了很多年的官,宦海沉浮日久,心生倦意也有可能。再加上看了大元朝也沒幾天蹦達頭了,找個地方隱居起來,不受新朝招攬,算是符合這時代“有態度”讀書人的標準了,不管什麽國家民族大義,只管替蒙古人去盡臣節!

可這個人是劉伯溫了,歷史上朱元璋的軍師,差點做了宰相的主兒。雖然記憶裏頭歷史細節不太靠譜,但大體走向還是差不離的。既然劉伯溫後來能去給朱元璋效力,至死不渝,現在跑到揚州來對自己說,只想開個學館安安靜靜地教書,不是閉著眼睛說瞎話麽?!

“師叔,師叔早年在師祖門下讀書時,的確盡得其真傳。”果然,聽出朱重九話語裏的懷疑之意,羅本臉色微紅,吞吞吐吐地回應。“後聞師祖抑郁而終,遂發下宏願,此生必立一學館,令濂洛心法,不失後繼!”(注1)

他原本就不是個愛撒謊之人,特別是對著於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朱重九,更不忍虛言相欺。故而一番解釋說得吃力致極,白凈的腦門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師弟之才,勝某十倍!”倒是施耐庵,常年行走於江湖,性子裏頭帶著一股大大咧咧。不忍讓自家徒兒一個人尷尬,沖著朱重九拱了拱手,笑著補充。“所以有些恃才傲物,還請大總管見諒!”

話說到這份上,朱重九即便再不會揣摩人心,也全弄明白了。劉基劉伯溫,這是變著法兒考驗自己呢。想想也是,以人家劉基這本事和名聲,雖然在大元那邊下了崗,但到哪家諸侯那邊,對方不是虛位以待啊?憑什麽自己讓羅本寫一封信,就把人給拎來了?論地盤兒,淮揚這邊又不是最大的,論資歷輩分,自己這個大總管名義上還歸劉福通、芝麻李兩個管轄,真的是為了當官,投奔揚州哪如去汴梁來得直接?

“不妨!”想明白了其中緣由,朱重九沖著施耐庵笑了笑,輕輕擺手,“朱某素來久仰青田先生大名,一直恨自家無緣當面聆聽教誨。今日既然先生駕臨揚州,朱某理當登門求見,請青田先生指點迷津。”

而誠心這東西,他身上向來是不缺。首先一個,受後世思維的影響,他看人比眼下這時代所謂的豪傑們平等得多,打心裏頭,認為大夥在靈魂上沒啥差別,沒必要處處都分個高低貴賤。所以主動去拜見一下劉伯溫,連折節下士都算不上,更沒什麽丟份可言。

“這,這,如此,就多謝大總管!”沒想到朱重九如此好說話,竟然立刻就將其自家擺到了後學末進的位置上,施耐庵登時也覺得心裏有些愧疚,紅著臉,再度拱手為禮。

對於自家師弟的作為,他也非常不理解。高士就得有高士的模樣,有本事的人架子也大,找個外出雲遊,或者身體不適的借口,等著朱總管三顧茅廬,也算是一段佳話!像這樣,既然來了揚州了,卻又推三阻四,不是讓大夥都下不來台麽?

然而,朱重九卻沒想那麽多。見施耐庵和羅本兩人誰的臉色都不太自然,便又笑著了笑,主動開解,“青田先生對咱們淮揚這邊不了解,一時下不來決心也是應該的。畢竟咱們幹的是一項前所未有的事情,他看不清楚未來,就很難確定值不值得為此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況且我這次去,又不是光拜見他一個人。章龍泉和宋長洲不是也在麽?他們是否都住在集賢館裏,我幹脆一並登門拜見了,請他們喝酒洗塵!”(注2)

“的確都住在集賢館裏。青田先生和宋長洲都是一個人來的,章龍泉還帶著其侄兒存仁。看樣子是打算給自家侄兒也謀個前程!”一直負責替大總管府招攬天下讀書人的學局主事逯鯤點點頭,笑著回應。

“那就先把他侄兒安排在我的參謀部裏邊,先做個參軍。至於章龍泉和宋長洲,等今天見過了他們,問問各自的意思再說!”朱重九想了想,痛快地點頭。

“是!”祿鯤點頭答應,然後一邊朝馬車旁走,一邊繼續向朱重九小聲介紹道:“章龍泉當年師從王處州,習伊洛之學,頗有所得。而宋長洲曾經自組兵馬反元,雖然因為消息走漏未能成事。但鯤觀其人,志向恐不在仲武、稼軒之下。”

伊洛之學是北宋程顥、程頤所創理學學派,分支極其眾多,但普遍講究的是入世,以儒家思想教化萬民,並且“格物致知”,推究事物的原理法則而總結為齊家治國的知識。仲武、稼軒則分別是高適與辛棄疾的字,二人都是讀書人領兵的典範。

朱重九最近一年多來天天被外邊的祿老夫子和家裏祿小夫子熏陶,對典故的理解,是竹子拔節一樣上漲。聽完了祿鯤的話,立刻點點頭,笑著回應,“那就請章龍泉去胡大海那兒做個淮安府的同知,免得胡大海天天抱怨,說他的長史於常林被我調走後,地方上連個管事的人都沒有。至於宋長洲,我記得當初是吳永淳推薦的他,就讓他先去吳永淳的帳下做參軍吧。先熟悉一下我軍的具體情況,等將來有了戰功,再切實安排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