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寬恕

渡江,給濠州軍開辟一片新地盤,護住淮安軍的南面,以免將來朱總管四面受敵!無論怎麽看,朱重八都做得仁至義盡。然而,湯和卻總覺得這裏邊有很多不對勁兒的地方,但具體不對勁兒在哪兒,他又偏偏說不出來。就好像隔著一層紗,看什麽都是都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特別是朱重八那張帥氣的面孔,忽然就變得陌生了起來,陌生得讓他幾乎無法相信,面前站著的就是自己的八哥,當年曾經一同放過牛的好兄弟。

“他現在是木秀於林!”朱重八顯然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難以服人,想了想,繼續低聲補充,“換了你我坐在劉福通的那個位置上,手下有人地盤比我還大,心裏也不會太舒服。更何況他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給劉福通面子。從今往後,劉福通不帶兵來打他,已經算是有心胸了,絕對不會再給他任何扶持。而蒙古朝廷的能戰之兵,大都來自北方。只要喘過一口氣來,肯定要大肆反撲。”

“原先劉福通是大夥的盟主,朝廷的目標理所當然先對著劉福通。可現在,朱總管把運河最富庶的一段兒全給占了,保不齊朝廷的首選目標就是他。那淮安軍的戰術和戰鬥力,大夥也都見識到了。就憑你我手中這兩千多人,即便再加上整個濠州老營的弟兄,恐怕都幫不上忙。倒不如先去南方,保證朱總管無後顧之憂,並且還能源源不斷地給他提供糧草。”

這番話,說得倒很是實在。由於大量地采用了火器,淮安軍的戰術和以往已經大不相同。外邊新來的力量,很難融入到這個體系之內,更甭提能幫上什麽忙了!

所以湯和等人聽了後,也只能無奈地點頭。正遺憾間,又聽到審判場內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哭喊。擡頭看去,只見淮安軍士兵押著一批剛剛判了死刑的俘虜,正準備帶出去處斬。而那些俘虜當中,有許多人都覺得自己冤枉,雙腿在地上拖著不肯移動,嘴裏還不停地哀告,“饒命啊,青天大老爺。饒命啊,小人以後不敢了,小人真的不敢了!”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湯和輕輕撇了下嘴,小聲嘀咕。對於這些殺人放火的惡棍,他心裏生不出任何同情。

“該殺的都殺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有好戲看嘍!”朱重八的視角和別人總是不一樣,嘆了口氣,也用極低的聲音預告。

果然,接下來被押入審判場內的十幾人,都是亂軍中地位較低的小校。最高不過是個副百戶,還有幾個連牌子頭都不是。僅僅因為被同夥攀扯出來,當夜曾經殺過人,所以被一並押入場內公審。

“冤枉啊,小人冤枉。小人當然喝醉了酒,一直在睡覺。小人真的什麽都沒幹!”

“冤枉,那閻老二跟小人有仇。所以他才故意咬出了小人,想拉著小人這條命給他墊背!”

“冤枉……”

無論官職高低,眾數俘虜表現基本上都差多。逮到機會,就大聲喊冤。將自己當日所犯下的罪過,矢口否認。

但是其中也有幾個良心發現了的,無論被問到什麽事情,都如實相告。只求以死贖罪。結果幾輪審問下來,凡是大聲喊冤抵賴的,都被陪審的宿老們一致贊同判處了斬刑。倒是那幾個認罪態度好,一心求死的。只有一個因為情節嚴重,證據確鑿,被判處了絞刑,其他則只判了個終生勞役。

眾陪審的宿老們,非但大發慈悲,以證據不足為名,接連否決了好幾個人的有死罪指控。並且大著膽子,替兇手們求起了情來,“當時城裏那麽亂,想必他們也是受了別人的蠱惑,一時迷失了本心。今天殺了張明鑒和他的嫡系爪牙,已經足夠安慰枉死者。已經死去的人不能復生,大人今天殺再多的人,揚州城也不是原來的揚州了。還不如開恩饒過這些小魚小蝦,讓他們戴罪立功,替揚州百姓,報答朱總管的恩德!”

“是啊。已經殺了快一百人了,足夠了,足夠了!”旁觀的人群中,也有些曾經的大戶,仗著膽子建議。“再殺下去,怕是有損天和。”

“是啊,是啊,饒過他們的小命不打緊,可不敢讓朱佛爺背上嗜殺之名!”一些讀書人和一些閑漢,也跟著大聲幫腔。

眾揚州百姓原本巴不得俘虜個個都被千刀萬剮,可親眼看到數十枚腦袋掛到了高杆上,心中的恨意早就消失得幹幹凈凈。取而代之的,則是小老百姓們發自骨頭裏的慈悲情懷。不願意再看到更多的性命在自己眼前消失,更不願意因為殺孽過重,折損了大恩人朱八十一的福澤。

鄧愈在旁邊看得暗暗納罕,側過頭,沖著朱重八問道,“八哥,你怎麽知道會是這樣?這,不可能是朱總管預料當中的事情吧!”

“當然不是大總管所預料!”朱重八笑笑臉,撇著嘴說道,“他只是覺得,讓揚州人自己來審問亂兵,能最大地給當地人一個公道。卻不知道,這人心最是難測。當地的官員,怎麽可能審得好當地的案子?先前張明鑒等人作惡太甚,誰也不好公開寬縱了他們。可這些小魚小蝦,有哪個不是揚州附近的人家的子侄?再遠,也跑不出揚州路去。平素族中長輩跟城裏的大戶們,就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這次讓揚州宿老們來斷他們生死,怎麽可能不留他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