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華夏(上)

“昔宋政不綱,蒙元乘運,亂臣賊子,引虎迎狼,以危中國。遂使神州陸沉,中原板蕩。使我華夏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蛇蠍之輩,竊據社稷。貪佞之徒,橫行鄉裏……”

“啪!”大元皇帝妥歡帖木兒一巴掌抽在樸不花臉上,將其抽得摔出處四尺多遠,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鮮紅的血漿順著鼻孔淌出來,一滴滴落在他剛剛替妥歡帖木兒朗讀的高郵盟書上。讓原本就破舊不堪的盟書顯得愈發肮臟,上面的很多字已經徹底看不清楚。

“念!怎麽不念了,死了麽?沒死就快點滾出去死,無論跳井還是抹脖子,盡管自便!”妥歡帖木兒卻像頭發了瘋的野狼般,佝僂著脊背,追了過來。用靴子尖踢著樸不花的肋骨催促。

“是,是,萬歲,萬歲息怒。這,這不過是反賊自己給自己找,找的借口而已。萬歲您千萬別為此氣壞了身子!”樸不花受了無妄之災,卻不敢喊冤。雙手支撐著從地上爬起上半截身體,低聲哀告。

“氣,朕生什麽氣。他們漢人的老祖宗不爭氣,被世祖皇帝所滅,他們活該。他們罵得再難聽,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朕為什麽要生氣?!”妥歡帖木兒大聲叫嚷著,圍繞樸不花的身體來回踱步。呼吸之沉重,宛若拉著萬斤巨犁的老牛。

太可惡了,那群淮賊太可惡了。你怕同夥互相捅刀子,斬雞頭喝血酒盟誓也就罷了,為何要把我大元朝廷給牽扯進來。什麽“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如果我大元君臣,真的一點兒好事都沒幹過的話,你們這些人是怎麽長大的?你們的父輩,祖輩,哪個不是吃著大元朝廷的米糧過活?

“對,萬歲爺,萬歲爺說得對。他們罵得再難聽,也改變不了他們亡國滅種多年的事實!”樸不花飛快地朝沾滿鼻血的盟書上掃了一眼,然後和繼續替妥歡帖木兒幫腔。“他們亡國滅種……”

“啪!”又是一個大耳光抽過來,打得他眼前金星亂冒。“該死!你居然也幫他們說話!”妥歡帖木兒紅著眼睛,用手指戳向他的鼻梁,“亡國滅種,什麽叫亡國滅種。九鼎無主,唯有德者才能居之。趙氏失德,我蒙古人一統江山,結束亂世,有什麽不對?況且古語雲,入夷則夷,入夏則夏。我大元定都於故燕,便是中國!他們又何來的亡國滅種?!”(注1)

“是,是,陛下見識高遠,奴婢,奴婢知道錯了!奴婢讀書少,所以,所以總是詞不達意!”樸不花捂著被打腫了的臉,連聲回應。

“朕看你是故意的!故意和外面的賊人勾結起來氣朕。說,你這個高麗賤人,是不是跟那些淮賊早就勾結到了一起!”妥歡帖木兒早年際遇坎坷,心智受到了很大影響。因此發作起來,根本不講道理。三言兩語,就將對他忠心耿耿的高麗太監樸不花,歸到了朱屠戶的同黨裏頭。

樸不花嚇得魂飛魄散,俯身於地,拼命地給妥歡帖木兒磕頭,“冤枉,萬歲爺,奴婢冤枉。奴婢從七歲時就給凈了身,伺候您和皇後兩個,到現在為止,出宮的日子全加起來都不夠一百天。奴婢,奴婢連淮安在哪方向都不知道,真的,真的不可能跟姓朱的屠戶有什麽牽連啊!”

“冤枉,你還敢說冤枉!”妥歡帖木兒擡起腳,將樸不花當做出氣筒猛踹,“我冤枉你了麽?我冤枉你什麽了?你們這個高麗賤種,跟那些漢人,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還不都是表面上對朕恭恭敬敬,背地裏,恨不得朕立刻死掉。朕死掉了,你們就可以光復舊土。重建大宋國,重建你們的大高句麗!朕偏不,朕就是不死,看你們能折騰出什麽花樣來!”

“不是,不是的。陛下,萬歲爺,奴婢的榮華富貴,都著落在您身上。別人怎麽想奴婢不知道,但離開您,奴婢上哪找好日子去!萬歲爺,萬歲爺您明鑒啊!奴婢就是一個太監,高麗舊土光復不光復,關奴婢什麽事情啊。沒了萬歲爺,誰還會拿正眼看奴婢一個無根之人啊?”樸不花被踢得滿地打滾,一邊大口大口地吐血,一邊淒涼地哀告。

最後這句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太監的富貴,必須依仗於寵信他的皇帝。所以從某種角度的上來看,他們的忠心應該最為可靠才對。妥歡帖木兒恰恰就是這種論調的支持者,所以愣了愣,迅速停住了腳掌,“你,你是說,你這輩子,只會忠於朕一個人!”

“奴婢,奴婢這輩子,只能忠於萬歲爺一個人。不是只會,是只能啊,萬歲爺!”樸不花借機向旁邊滾開數尺,吐著血哭喊。

見到他鮮血淋漓的模樣,妥歡帖木兒忽然變得心軟。愣了愣,大聲咆哮,“來人啊,進來幾個人啊。都死了麽?進來扶起樸大伴。傳太醫,傳太醫進來,給他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