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高郵

也不怪張九四等人不敢捋朱八十一虎須,半日克寶應,炷香下範水,這份戰力,天下有幾個人敢逆其鋒纓?即便是先前信心滿滿地誓要將朱屠戶生擒於高郵城外的蒙元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在得到消息之後也完全亂了方寸。每日困坐在衙門裏頭,緊張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賊軍來勢洶洶,左丞何不向揚州求援?請鎮南王發兵來救?雙方合兵一處,與朱屠戶較量一場。總比各自守在城裏,被朱屠戶逐一攻破為好?”此時此刻,知府李齊也沒了底氣,見契哲篤愁眉不展,便湊到他身邊,小聲提議。

“是啊,是啊!賊兵勢大,大人宜早做打算!”契哲篤的心腹愛將,回回人納速刺丁也湊上前,低聲給李齊幫腔。

三道防線,前兩道防線被淮安紅巾一捅而穿,而期待中的猛將董摶霄,卻還在長江南岸不知道什麽地方。如果再不趕緊找人過來幫忙的話,等那朱屠戶帶著兵馬殺到,大夥十有八(九)是死路一條。

“唉,你等有所不知!”蒙元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長嘆一聲,搖著頭說道,“若是能與鎮南王孛羅不花合兵,老夫又何必隔著一條大江向董摶霄求援?下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吧,這個主意,不用再提了!”

“這?”知府李齊的嘴巴動了動,將想要說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裏頭。據他所知,眼前這位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可是個少見的明白人。非但精通兵法,熟於政務,而且氣度恢弘。絕不是因為小恩小怨,就置國家大事於不顧的人。

“鎮南王孛羅不花與鎮守廬州的帖木兒不花乃是叔侄,而貼木兒不花與鎮守武昌的威順王寬徹不花又是兄弟。”見眾人滿臉迷惑,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嘆了口氣,又低聲補充,“五年前,集慶盜起,孛羅不花討平之。然後又與威順王寬徹不花討徭賊吳天保於靖州,朝廷皆無封賞。而去年賊將倪文俊、陳友諒進攻武昌,朝廷沒派一兵一卒相救。今年反倒因為寬徹不花丟了武昌,奪其王位,並且將其子和尚下獄定了大辟之刑。多虧寬徹不花拿了錢走通了皇後的門路,才免去了一死,改成了待罪軍前立功。”

“嘶——!”李齊和納速刺丁兩個齊齊倒吸冷氣,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這朝廷,對鎮南王一家也太苛刻了些。即便是降將,也沒見如此狠辣過。打了勝仗沒與賞賜,打了敗仗就追究到底。也難怪鎮南王孛羅不花眼看著朱八十一在淮安折騰,卻好像跟自己沒關系一般,半點力氣都不願意出。

正在心中偷偷感慨間,卻又聽契哲篤幽幽地說道,“陛下幼時顛沛,所以對人的提防的心思,難免就重一些。且早年間一直有謠傳,權相伯顏,一直對孛羅不花青睞有加。而細算下來,孛羅不花、帖木兒不花和寬徹不花,也都為世祖陛下的嫡傳血脈!唉!”

“嘶,啊——!”李齊和納速刺丁兩個再度倒吸冷氣,好半晌,都無法將嘴巴合攏。

論職位,他們也算上是四品大員了。但涉及到皇家的秘聞軼事,卻很少聽聞,也沒勇氣胡亂打探。而今天,從不知道契哲篤是因為心思大亂,還是出於拉攏目的,居然把蒙古皇族之間的秘密,毫無保留地給端了出來。

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幾乎在東方西方,世界各族都通用。因此不用仔細琢磨,李齊和納速剌丁兩個,就知道揚州方面不可能發來一兵一卒了。而以眼下守軍的士氣和實力,想堅持到董摶霄趕到無異於癡人說夢。

“你們兩個不必過於擔心!”知道李齊和納速剌丁都不想這麽早就為國盡忠,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很慘然地笑了笑,低聲說道,“老夫已經派遣心腹,在西門備下了船只。萬一事有不測,老夫會和你等一起從高郵湖上撤退。即便拼著被朝廷治罪,老夫也得把賊軍破城如此迅速緣由帶出去,以讓各地官府能早做提防!”

“我等,我等願拼死保護大人!”李齊和納速剌丁等人又是感動,又是難過,躬下身,大聲回應。

在朱八十一之前,從來沒有人攻勢能銳利如斯。一日一夜破城,半日破城,一炷香破城,從淮安到寶應再到範水,以往令進攻方頭疼無比的城防,在他朱屠戶眼裏,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如果說淮安城因為排水溝渠防衛疏忽,被攻破還可以理解。寶應和範水寨,都破得就有些匪夷所思了。那兩個地方,自打淮安失守之後,可是第一時間就給排水渠裝上了無數道鐵籠閘,即便他朱屠戶拿著絕世神兵,也不可能在眨眼功夫就將那麽多道鐵閘全部砍開。

很顯然,姓朱的除了火炮之外,又鼓搗出來了一種新的破城利器。以往大夥誰都沒見過的,並且歷史上根本沒有過記錄的。寶應城逃回來的潰兵不知道那到底是何物,只是說賊軍出動了一種巨大結實,並且能自己行走的鐵甲車。而鐵甲車下到底藏了什麽,為何會讓寶應城的東墻像豆腐一樣垮掉,卻是誰也說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