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炮擊

“來人,給壯士們倒酒!”在眾人崇拜的目光中,朱八十一點了點頭,低聲命令。

徐洪三帶領親兵們擡起一個巨大的鐵鍋,用勺子舀起裏邊的酒,倒進碗裏,然後一個個雙手捧給即將出征的弟兄。

酒是溫過的,裏邊還放了姜絲、茱萸等物。更溫暖的是人心。手裏捧著熱氣騰騰的黃酒,即便最珍惜性命的人,也都被酒霧熏得心潮澎湃。

用目光監督著親兵給所有勇士都倒上了酒,朱八十一自己也捧了一碗,雙手舉到眉毛間,低聲道:“朱某不會說話,只知道,爾等此去,不可能全都活著回來。可若是不讓爾等去,弟兄們就得冒著滾木雷石爬三丈高的城墻,不知道多少人要丟掉性命。所以,朱某就只能把數千弟兄們性命,都交到爾等手上。拜托了!朱某先幹為敬!”

說罷,仰起頭,將一碗熱酒直接從喉嚨處倒了下去。

“幹!”吳良謀帶領眾人,齊齊端起酒碗,大口大口地痛飲。每個人眼睛裏,隱隱都湧上了層淚光。

他們不怕死,只是怕死得無聲無息,死得毫無意義。而此刻,朱八十一卻親口告訴他們,他們的肩膀上擔負著什麽。

陳年黃酒有些烈,朱八十一被燒得大口大口喘氣。喘過之後,卻又命人給大夥倒上了第二碗,自己也又舉了一碗,低聲道:“此番夜襲淮安,由吳佑圖領軍。陳至善、李奇和朱強三人帶領一百名水手協助。朱某待會兒會親自帶領其他弟兄,等在北門口,等諸位把吊橋放下來!幹了!咱們不見不散!”

“幹了,不見不散!”吳良謀、劉魁、陳德、朱強,還有白天剛剛投降過來的李奇等人,一起舉起酒碗,與大夥一道喝光了第二碗黃酒。然後默默地將空碗放在了腳下,挺直腰,向朱八十一行了個抱拳禮,默默地向軍營外走去。

朱八十一帶領親兵抱拳相還,直到整個隊伍消失在黑暗中,才默默地將手臂放下來。轉身去與其他人匯合。

五百多名戰兵、一百名火槍兵和兩百七十多名擲彈兵已經在劉子雲的帶領下,於營內的校場上悄悄地整好了隊。見到朱八十一到來,立刻齊齊舉起兵器施禮。

朱八十一向大夥點了點頭,快步走到整個隊伍最前列。然後從親兵手裏接過大盾和殺豬刀,將刀尖向門外指了指,用極低的聲音命令,“出發,去北門!”

“出發!”“出發!”“出發,跟上都督!”在千夫長和百夫長們的低聲協調下,整個隊伍開始默默地向前移動,像潛行在雲端的巨龍一般,沒有發出半點兒聲息。

“炮隊出發!”黃老二也低低地發出一道命令,指揮著炮手們推起炮車,緩緩地走向二裏外的東河。

腳下的地有些軟,炮車的輪子壓上去,碾出兩道深深的轍痕。表面包裹著青銅的車軸沒過多久就開始發燙,不停地發出吱吱呀呀的摩擦聲。仿佛毒蛇一般,拼命吞噬著所有人的心臟。

黃老二被毒蛇吐信般摩擦聲,撕咬得臉色煞白,滿臉冷汗。轉身走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輛炮車旁,沖著車輪狠狠踢了一腳。“噗!”木制的車輪晃了晃,毒蛇吐信聲不降反增。他無可耐何地嘆了口氣,把肩膀上表示身份的披風解下來,擰成一根繩子,套在炮車前端,彎腰,肩膀搭起披風的另外一端,用力向前狠拉。

“吱吱吱!”車頭被拉得微微擡起,車輪緩緩轉動。摩擦聲瞬間降低了許多,被遠處的流水聲一卷,轉眼就混於其間,再也無法分辨。

其他幾個炮長見狀,也紛紛脫下披風,學著黃老二的樣子將披風擰成繩索拴在車頭上,躬身拉車。

後邊負責護衛炮車的五百輔兵們也快步沖上來,七手八腳幫忙推車。六輛炮車瞬間都變得無比輕盈,像小船一樣滑過地面,緩緩朝淮安城東門外的河灘駛去。

二裏遠的路程,轉眼就走過了一半兒。淮安城輪廓越來越清晰。在數以百計的燈球火把照耀下,暗灰色的城墻顯得格外巍峨。走在黑暗處,黃老二每次擡頭,都能看到敵樓上高懸的牌匾,還有上面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像城市的兩只眼睛一般,居高臨下,俯視著外邊的曠野。

不停地有幾串寒星在牌匾下閃動,是守軍兵器倒映出來的火光。為了防止重蹈去年徐州失陷的覆轍,他們表現得極為敏感。稍微有風吹草動,就將成排的羽箭朝東門外射下來。以至於黑暗中不知道多少夜間才會出沒的小動物遭受了池魚之殃,被射得就像刺猬般,一個個倒在城門與河岸之間的空地上,嘴裏發出絕望的悲鳴。

“我這邊是疑兵!”黃老二在心中再度重復自己的任務,松開肩膀上的繩索,將炮車停在了距離城門三百步遠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