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鐵甲

韓信城只是淮安的衛城,主街前半段最寬處也不過是六、七步模樣。十五根標槍順著街道走向擲出去,幾乎沒有一根落空。登時,就把守軍的隊伍砸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痕,前後裂成血淋淋的兩段。

那陳至善卻還不肯罷休,繼續扯著嗓子命令道:“前三排蹲下,第四、五、六排,舉標槍,正前方二十步,擲!”

“嗖嗖嗖!”又是十五杆雪亮的標槍,帶著淒厲的風聲騰空而起,在半空中頓了頓,一頭紮進了元兵當中。

“啊——”慘叫聲不絕於耳,根本沒地方躲避的蒙元守軍登時又被射翻了好幾個,雙手抱著透體而過的槍杆,在血泊當中來回打滾。

再沒有比親眼看到同伴躺於自己面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更打擊士氣了,正蜂湧著向前擠的元軍士卒本能地停住腳步,倒退著向後縮去。而那些已經跟紅巾軍刀盾兵交上手的,則再也得不到身後的任何支援和補充,很快,就被吳良謀等人給屠殺殆盡。

“把盾牌舉起來,跟著我!齊步,推!”吳良謀抹了把臉上的血,聲音裏透出幾分瘋狂。太過癮了,太痛快了,原來沙場爭雄竟是如此痛快的一件事。怪不得古人會說,醉臥沙場君莫笑?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打仗的滋味,居然如飲瓊漿!把刀柄握在手裏,就可以隨意剝奪敵人的性命。而那些笨拙的家夥,卻根本來不及招架或者反擊。即便偶爾慌慌張張地砍過來一刀,也因為力道不足,或者發力方式不對,徒勞地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串火星。而那火星卻遠不如血光耀眼,只要你一刀剁下去,就能看到一個驚慌的靈魂跳躍著逃出軀殼,像野火一樣在半空中淒厲地燃燒,燃燒,燃燒殆盡!

“咚!”有杆長矛砸過來,被他用盾牌隨手擋了一下就倒飛出去,不知去向。

兩名不甘心的元軍牌子頭各帶幾名手下,借著臨街的屋檐掩護沖上前,試圖給他來個左右夾擊。跟在吳良謀身後的刀盾兵們立刻頂了上去,與自家記室參軍並肩迎敵。入城後這短短半炷香時間裏,帶著兩片青色護肩的吳參軍,已經依靠不輸給任何人的武藝和勇氣,徹底贏得了大家夥的尊重。刀盾兵們願意跟他站在一起,彼此護住對方的空档,同生共死,齊頭並進!

“推,用盾牌推!咱們這邊人多!”吳良謀與六名刀盾兵肩並肩站在一排,大聲給所有袍澤出主意。街道寬度有限,任何陣形都難以發揮出作用。而將手中盾牌並在一起,如墻而進,卻是一個非常切合實際的辦法。敵軍只要無法突破盾墻,彼此間就無法做戰術配合。而面對面你一刀我一刀地硬砍,穿著鐵甲者卻沒有輸給穿皮甲者的道理。

果然,當盾墻一結起來,兩小股撲上前的元軍立刻就抓了瞎。他們當兵吃糧的時間長,個人勇武和作戰經驗,也許遠遠超過了吳良謀和他身旁的紅巾軍。然而,在武器、甲胄和整體配合方面,卻遠遠的不如。樸刀、長矛與盾墻接觸,只能在盾牌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兒。而盾墻後的鋼刀刺出來,卻能輕易地刺穿他們的鎧甲、皮膚和肌肉,將他們一個挨一個放翻在地上,再踏上無數只鐵靴子,筋斷骨折。

“結盾墻,結盾墻!”更多的紅巾軍刀盾兵追上來,以吳良謀為中軸,將盾墻變得更寬。轉眼間就完全堵死了街道的正面,就像一頭剛剛醒來的洪荒巨獸,每一片鱗甲都閃著寒光。

“頂上去,刀盾兵全頂上去,頂住吳參軍他們的後背!”跟上來的陳德大聲幫忙。雖然他也是個初次上戰場的生手,然而從小在軍營中的耳濡目染,卻讓他知道這個時候什麽是最佳選擇。

“頂上去,護住吳參軍的後背!”刀盾兵百夫長易錘子大聲叫嚷著,舉起鐵面棗木盾,推在前排袍澤的脊背上,助對方一臂之力。

層層疊疊的盾墻迅速成形,笨重,卻堅實無比。羽箭、長矛和鋼刀,都對這面由盾牌組成的鐵墻無可奈何。而吳良謀等人只要並肩向前推,就能令擋路的蒙元士兵節節敗退。冷不防再從盾牌後刺出一刀,則收獲一具屍體。

單個人能起到的作用瞬間被壓縮到最低,而配合與紀律,卻一躍成了決定勝負的關鍵。幾名被推著接連後退的蒙元士兵,不小心踩在自家袍澤的屍體上,踉蹌著倒地。正在緩緩向前移動的盾墻,則毫無停頓地從他們的身體上推了過去,然後繼續緩緩向前,看不出受到了任何影響。

死亡,突然也變成了極為簡單的事情。簡單得連個臨終前的悲鳴都無法被人聽見。那緩緩前推的盾墻,冰冷得不帶任何生氣。不斷從盾墻後透出來的刀光,則變成了猛獸的牙齒。每一次閃亮,都是血肉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