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交易

戰場上,對敵軍傷兵和俘虜的殺戮,很快就宣告一段落。大部分紅巾軍將士在起義之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夫。對阿速騎兵的恨,也是由於曾經親眼目睹了自家袍澤倒在了暴雨般的鏈錘之下。然而隨著將不敢反抗的敵軍傷號一個接一個捅死,他們心中的憤怒就像晚春時節陰溝裏的積雪般迅速融化,轉眼間,作為華夏人寬容的本能,就又占據了上風。

不待徐洪三上前傳令,就有人果斷地將刀劍插回了鞘中。然後從血跡斑斑的地面上扶起受傷的自家袍澤,將後者扶到山坡高處稍微幹凈的地方,互相幫忙處理傷口。

對於那些逃過一劫的阿速傷號,則有專人押著沒受傷的俘虜將他們擡到一起,畫地為牢,命令他們自己救治自己。

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的阿速官兵們,此刻身上再無半點先前的驕橫之氣。讓擡彩號就擡彩號,讓背死屍就背死屍,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般,唯唯諾諾。偶爾有三、兩只試圖反抗者,則被他們自己人搶先一步牢牢按在地上,拳打腳踢。

看到俘虜乖覺成了這般模樣,徐洪三愈發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蹣跚著在敵人和自己人的屍體之間又轉了半圈,便又轉身找自家主將的位置走了過去。

前後不過小半炷香功夫,朱八十一身邊已經圍上了一大堆將士。大夥七手八腳地架起鐵鍋,燒了加了鹽的開水,然後小心翼翼地兌涼了,用幹凈的布子蘸著,替都督大人清理傷口。

鹽水抹進傷口裏,疼得朱八十一眼前陣陣發黑。但是他卻不得不咬緊牙關忍著。在這個沒有任何抗生素的時代,濃鹽水幾乎是唯一滅菌手段。萬一傷口感染,他少不得就又要穿越一回!

好不容易捱到了傷口清洗完畢,親兵又拿出了一瓶綠色的藥膏。將刀尖湊到火堆上烤了一會兒,挑起藥膏,就將油汁朝傷口裏滴,“滋——”

“啊——!”這下,朱八十一可是徹底受不了了。雙腿一直,彈簧般跳起老高。徐洪三見狀,趕緊和其他幾名親兵一起跑上前,將都督大人牢牢抱住,“大人,忍忍,就幾滴,就幾滴,滴過就好了。您這都是皮外傷,用不了太多油膏!”

“嗯——!”朱八十一疼得額頭汗珠滾滾,咬著牙回應。就在這時,吳良謀快步跑了過來,從腰間摸出一個拳頭大的瓷瓶,“都督!用這個!”

“這個……”第一次主動接近對方,少年人的臉色非常不自然。不待眾人發問,就又指了指自己手背上一處淺淺的傷口,語無倫次地補充,“金玉續斷粉,我們吳家秘傳的。止血、去疽、化毒,對刀傷最好不過!我自己剛剛抹過一點,望都督大人不要嫌棄!”

最後一句解釋,則純粹為了證明自己沒惡意才說的。朱八十一聽了,便笑著點點頭。用剛剛拿火藥燒過的匕首挑開瓷罐塞子,沾了一些罐子裏的藥粉,輕輕撒在了另外一條剛剛拿鹽水洗過的傷口上。

比起紅巾軍自己配制的油膏來,藥粉的效果,竟是出人預料的好使。幾乎剛剛撒在傷口上,血流的速度就迅速變慢,然後漸漸終止。

有股熱辣辣的感覺取代了疼痛,讓朱八十一忍不住輕輕皺眉。“這,這東西很管用!你還有麽?多拿一些出來,給受傷的弟兄們都抹上!”

“這——?”吳良謀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秘傳之所以被稱為秘傳,就是因為其使用範圍有限,取材也非常艱難。如果隨隨便便是個人都能用上,並且可以大規模制造的話,就跟軍中普通金創藥沒任何區別了,吳家日後又拿什麽來遺澤子孫?!

“沒有啊,沒有就算了!”朱八十一兩世為人,反應非常靈敏。發現吳良謀的臉色不對,又笑了笑,主動收回了自己先前的要求。

他是個隨意的性子,從來不願意逼迫自己人。可周圍的其他紅巾軍將士卻不高興了,一個個抱起肩膀看著吳良謀,仿佛對方是韃子的幫兇一般。

吳良謀好不容易才憑借著冒死偷襲阿速左軍達魯花赤赫廝的行動樹立起自己的光輝形象,怎甘心再度被大夥排除在外?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說道:“也不是沒有!這東西需要的藥材都不是常見物,很難搜羅得齊。因此末將家裏也只儲備了很少一部分。如果都督需要的話,末將這就可以派人回家去拿!”

“這樣啊?!”朱八十一抽了抽鼻子,勉強能從藥粉中分辨出依稀的海產品味道。對於這個時代的內陸地區來說,的確藥材不太好弄。“這樣吧,反正此處距離你家不遠。你派個人回去跟吳老莊主說,我向他買這種金創藥。用,用……”

四下看了看,除了剛剛從吳家莊搬來的銅錠之外,他卻發現自己沒任何東西可以頂賬。猶豫再三,忽然壓低了聲音跟吳良謀商量,“你幹脆親自回去一趟,問問他老人家,我拿阿速俘虜和彩號頂賬,他願不願意?這幫家夥被我押回徐州去,估計也不肯老老實實幹活贖罪。幹脆,讓你爹聯合附近的其他幾個莊主,把他們買回去,然後再轉手獻給韃子朝廷。為了今後長遠打算,我覺得,即便朝廷以後發現你在我這裏,也會選擇睜一只眼兒閉一只眼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