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左軍都督

那盾牌是青銅所鑄,一面在正中央凸著個日頭,周圍的花紋呈陽光四射狀。在另外一面的花紋,則是無邊的火焰,洶湧澎湃。無論構圖方面還是制造工藝方面,都極盡神秘古雅之能事。即便拿到二十一世紀去,也未必有人能在短短兩三個小時之內就趕制出來。

朱大鵬見到此物,不覺對蘇先生又高看了幾分。皺了下眉頭,嘆氣著說道:“有這東西在手又能怎麽樣?假的就是假的。說一句謊話,就得拿一萬句謊話來填。如果芝麻李存心想弄個水落石出,幾句話,就能讓我現出原型。”

說到這兒,他心底又湧起了將蘇先生狠揍一頓的沖動。站起來,揮拳就打。其余白員和小牢子們見狀,趕緊上前托住他的拳頭,嘴裏同時苦苦哀求,“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蘇先生也是為了大家。如果您沒有這個堂主的身份,不可能護得周圍近千戶鄰裏的平安。我們幾個,也早就死在了昨夜的亂軍當中!”

“你們這些王八蛋,一個比一個會說!”朱大鵬打不到蘇先生,氣哼哼地坐回椅子,“我能騙得了幾時?證據好糊弄,具體細節怎麽辦?如果芝麻李突然要召見我,我怎麽回答彌勒教的事情?!”

“大人明鑒,屬下以為,那芝麻李,李總管,應該不會向您詢問太多關於彌勒教的事情!”蘇先生逃過了一劫,悄悄向後挪了挪,跪在地上回應。

“為什麽?!”朱大鵬被他說得有些發暈,手扶桌案,皺著眉頭追問。

“這事情說來話長!”蘇先生終於得到了一個難得的解釋機會,整理了一下思路,低聲匯報:“那芝麻李雖然號稱是紅巾軍的徐州大總管,實際上,在起事之前,卻不是白蓮教弟子,至少,算不得是核心弟子,屬下以前沒聽說過此人在白蓮教中有任何職務。而彌勒教,卻是始創於北魏,千余年來與白蓮教互不同屬。最近幾年彌勒教雖然在教主彭和尚的帶領下,與摩尼教、白蓮教三家合一,共尊大光明神,可彼此之間,依舊是涇渭分明,根本沒來得及完全整合在一起。如今彭和尚正帶領著他門下幾大弟子轉戰湖廣,根本騰不出手來整理門中事務。江北這一片,又被紅巾大元帥劉福通攪得天翻地覆……”

到底是讀書人,又在衙門裏當了多年底層小吏,蘇先生對幾家被朝廷嚴令查禁的宗教,都了如指掌。按照他的說法,彌勒教與紅巾軍主帥劉福通所推崇白蓮教,相互間並無統屬關系。而以芝麻李起義前在白蓮教中的地位,也沒資格對彌勒教的一方堂主盤問過深。

朱大鵬則剛好可以鉆這個空子,拿著徐州官府先前從彌勒教要員家中抄出來的大光明盾,繼續招搖撞騙。反正彌勒教的前教主彭和尚戰事繁忙,無暇分神整理教務。而徐州和彭和尚目前所在的湖廣兩地,又因為兵荒馬亂,很難進行書信往來!

這一番剖析,倒也鞭辟入裏。然而朱大鵬依舊愁眉不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問題是,即便芝麻李不往細了盤問,隨便找些關於彌勒教膚淺話題聊幾句,我也照樣得露餡啊!”

“您,您昨夜被彌勒佛上過身,這是很多人親眼所見!”蘇先生從地上擡起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提醒。

“胡扯,那不是彌勒佛上身!那是……”朱大鵬立刻開口反駁,話說道一半兒,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解釋,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地球的靈魂,穿越到元末屠戶朱老蔫身上的事情。是腦電波疊加共振麽?還是四維空間?十四世紀的人,又怎麽可能知道波是什麽,第四維是什麽?況且自己既然能夠知道七百年後發生的事情,那在他們眼裏與彌勒佛轉世,又有什麽區別?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又幽幽地嘆了口氣,悻然補充:“算了,不說了!反正跟你們說,你們也聽不懂。”

“是,小的們明白,天機不可泄露!”幾個小牢子們互相看了看,神神秘秘的點頭。朱老蔫不是彌勒教堂主這件事情,大夥早就心知肚明。可要說朱老蔫是個普通人,他們卻誰都不信。

這年頭,民就是民,官就是官。普通人見到官兒,哪怕是編外小吏,膝蓋就先軟了三分,哪有勇氣持刀劫持差役,並且在昨晚那種情況下,還能殺出一條活路來的?

普通人若是中了箭,第二天傷口肯定腫得像包子般。而朱老蔫昨夜只是當著大夥的面兒,朝傷口上抹了幾口吐沫。今早丫鬟給他換衣服時,傷口那裏就已經結上了血痂,居然一點兒膿水都沒有往外流。

更何況這朱老蔫,甭看長了幅兇神惡煞模樣,在昨晚之前卻是個遠近聞名的窩囊廢,誰見了誰欺負,從來不知道還手。而從被敲暈之後突然醒來,卻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性子。粗中有細,柔中帶剛,並且天不怕,地不怕,說起任何人任何事情來,話語裏都沒有絲毫畏縮之意。哪怕是對冥冥中的西天諸佛,也像對待同輩人一般,不覺得自己比對方矮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