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六章 醉獻妃(上)

折彥沖在長安稍作停留之後,便轉而向北,以任得敬部為前軍,王宣左,曲端右,劉锜、耶律余睹在中軍隨行,朝銀川而來。蕭鐵奴派種去病迎出三百裏,他自己也親過黃河相迎。幾路大軍匯聚,浩浩蕩蕩進入銀川。

這座西夏都城阻撓了蕭鐵奴甚久,嵬名察哥覆滅以後,蕭鐵奴本以為中興府唾手可下,沒想到乾順還是足足堅持了一年有余。城破時蕭鐵奴已經極為暴躁,差點就要將城給屠了!幸好有種去病攔著,這座西北名城才得以保全。在種去病的建議下,蕭鐵奴將之交給盧彥倫全權處置,盧彥倫理政的手段了得,沒兩個月下來就將這座西夏故都治得服服帖帖,各種勢力親漢者扶植,仇漢者打壓,西夏之死忠則或流或殺,只花了半個月市井便平靜了下來,半年後這座改名為銀川的城市便有了破城前的三四分繁華。

折彥沖進入銀川時,這已是一座臣服之城,黨項人的武裝早已解除,民間秩序主要掌控在親漢的佛教僧侶手中,折彥沖駕到時,軍鑼開路,萬民匍匐,乾順身著王者袍袞,率領一眾降臣遺民叩頭於城門之外,這等威風,這等情景,便如這夏都剛剛由折彥沖攻破一般。折彥沖在馬上面含微笑,安撫了乾順幾句,著他即日往長安居住,安養余年。

乾順和宗弼不同,他已是一個相當漢化的君主了,所以城破之時並沒有像宗弼一般焚毀宮城,當日城門破時,他眼見無幸,便派遣使者表示願意解甲投降,只是求蕭鐵奴不要為難城中百姓。當時若乾順執意抵抗,在城中發動巷戰,漢軍雖然最後還是必能獲勝,但傷亡非加倍不可,所以蕭鐵奴便在種盧二人的勸告下答應了乾順的請降。正因如此,西夏王宮的宮室殿宇都無損毀,現在折彥沖一到,便成了大漢皇帝的行宮。

西夏的王宮論規模論水準都比不上大宋汴梁皇宮,但比之才經營了數年、尚未完工的大漢皇宮,在諸般細節處卻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大漢的皇宮此刻還近乎一個“空殼”,只有一堆建築,配合皇宮存在的“軟件”——如太監妃嬪宮娥——都幾乎沒有,至於相應的禮儀規矩,由於在內完顏虎不喜這些,在外楊應麒主張“雖鄙賤之人亦當自尊”,因此也不夠隆重,無法讓皇宮的主人感到作為皇帝的威嚴與快感。但是這座西夏皇宮從宮殿樓台到人員規矩卻都是配套齊全的,所以來到這裏後折彥沖才算切身體會到他之前的君主是怎麽在宮內做皇帝的。

當晚折彥沖在宮中大宴諸將,這場宴席全是武人,或胡或漢,或帥或將,加上一些在攻城戰中立下奇功的士兵共三百多人,把這西夏王宮的主殿坐得猶如市集一般。折彥沖深知武人脾性,所以這場宴席便辦得極為粗獷,讓諸將盡情喝酒,一切禮節都關在門外。他自己親自把盞,一個個地巡過去,過一人,便問他最得意的戰功是哪次,說出一件來,便勸三杯,所過之處,個個醉倒,才勸了幾十人天色便已白了,一些武將喝醉後竟然赤身裸體躺下就睡,折彥沖也不以為忤,反而親為披袍免得著涼,如此連喝了三日,數百兵將醉遍,宴席方散。

折彥沖休息了一日,又召將帥宴飲,這次卻只有蕭鐵奴、劉锜、種去病、曲端、王宣、耶律余睹和任得敬七人。君臣八人在西夏的禦花園席地而坐,中間燃了一堆篝火,旁邊綁著幾只活鹿,蕭鐵奴親手殺鹿放血,種去病接血,耶律余睹烤炙,任得敬傳肉,肉未炙成,先喝鹿血,幾杯微溫的鹿血下肚,幾個男人都感腹中傳來一陣湧動,折彥沖之前三日沒喝醉,這次卻仿佛醉了,笑道:“漠北苦寒,汴梁殘破,倒不想這西夏有如此之盛。”

種去病道:“這銀川一帶,甚得山河之利。賀蘭山自東北向西南延綿百裏,攔住了西北之風沙,是以這寧夏平原雖在西北,地近沙漠,而無漠北之苦寒,反而類江南之溫潤。黃河百害,唯利一套,自蘭州往上一帶直到陰山南麓,水網密布,只要沒有大災又能用心墾殖,年年都可蔬果饒盛、五谷豐登。自我大漢混一遼夏故土,東北則有敕勒川之牛羊,西南則通甘隴絲路,東南更有八百裏秦川天府之國,假以時日,這銀川必成西北之小揚州。”

劉锜微笑道:“小揚州,小揚州,畢竟只是堪比揚州而已。久聞今日塘沽之盛已勝過蘇杭淮揚遠矣,陛下從京畿來,想必只是一時覺得新鮮罷了。無論是今天還是明日,這銀川總比不得京畿的。”

折彥沖卻搖頭道:“不然,京畿雖繁華,無有這西北之樂。”

劉锜訝異道:“這是為何?”

“不知道。”折彥沖道:“或許是我常年在外,回到京師和塘沽後反而感到有些不自在,似乎自己並不屬於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