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一章 南北兩種人心(下)

北方一統,何愁吳蜀不平?

虞允文的話,也正是趙構的顧慮!不過上次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襲漢行動,已經把趙構嚇壞了。盡管南宋水師在韓世忠的領導下大肆擴張,但這支水師究竟能否抵擋得住漢部的攻擊,趙構仍有疑慮。在歐陽適撤退以後,趙構已經回到建康,但來自海上的危機時常讓他惴惴不安,他有意遷徙行在久矣,但該遷去哪裏卻一直拿不定主意。有人建議遷往荊湖,但荊湖方經大亂,近來金人又有南下之意,未必比建康安全;有人建議遷往巴蜀,但巴蜀乃是困守之地,一旦西行,等如將江東棄與漢部,到時候就只能等著折彥沖來收編招降了;也有人建議前往江西,但江西地理卑濕,若漢軍軍力能到達建康,到時順流而下,便如高屋建瓴,一戰可下!所以建康雖然並不十分安全,但南宋朝廷議來議去,也沒找到一個更好的地方來。

趙構連自保都感到把握不大,何況進攻?現在漢部面向南宋的戰線也布得極嚴,山東方面是趙立,陜西方面是種彥崧,聽說這一年裏密州附近還設了一個新的軍事基地,趙構認為那多半也是為了防範他的,一旦他主動挑起戰事,究竟能不能對漢部予以重創呢?趙構沒把握,加上漢宋新盟言猶在耳,逃出建康的狼狽狀也是前車不遠,這麽冒險的事情,他實在不敢做第二次!

但趙構的顧慮,又不僅僅是這個,實際上他害怕的事情比虞允文想到的還要多。南北分治,古已有之。江南相對於統一的北方雖然孤弱,但只要擁有湖廣巴蜀,則大可與北方政權一抗,所以對趙構來說,這個問題雖然嚴重,但仍然是遠憂,眼下他更擔心的乃是近患!

什麽近患呢?那就是趙佶趙桓已經被漢部“解救”出來了!這個消息傳到建康,對趙構來說無異於雷霆一震!這些天來,江南處處都在轟傳趙佶父子已經向折彥沖下跪稱臣,趙構的統治根基來自父兄,若連他們都稱臣,那趙構還有什麽地位可言?如果趙佶一紙招降書信頒下,那他趙構該如何自處?領命?還是不領命?

一想到這個問題,趙構就萎得更厲害了。

該怎麽辦呢?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他需要有個心腹來商量!找誰呢?

“宣秦檜!”

這時候的秦檜,心裏也有些嘀咕。上次的襲漢事件他其實是真正的推動者之一,當時他的目的是:在近期內有限度地削弱漢部,但又要保證不將漢部削弱得太過厲害。漢部要吞並天下——這是漢部幾大巨頭的共識,無論是折彥沖、楊應麒,還是曹廣弼、楊開遠,甚至蕭鐵奴、歐陽適都如此。所以秦檜不敢完全站在這個共識的對立面,否則楊應麒和歐陽適聯手一擊,馬上就能將秦檜碾成粉碎!正因如此,秦檜上次動手之時才會顯得左推右拉——左邊推著趙構襲擊漢部,右邊又拉著楊歐來占趙構的便宜,一邊是給漢部添加一些禍患,一邊又要促使大形勢仍然有利於漢部。

如果天下真的能達到秦檜所希望的平衡,那當然最好,但劉锜之顛覆陜西,蕭鐵奴之奔襲會寧,卻是兩件完全出乎秦檜意料的軍事行動,這兩大軍事行動幾乎是在同時進行,並先後發生作用,扭轉了整個戰略格局!短短一年的時間內,北方便已有一統之大勢,秦檜當初的計劃更完全成為一種空想。

“難道我錯了麽?”

秦檜忽然感到害怕,北方那些英雄,似乎並不是他單靠智謀就能控制的!天下逐鹿,到最後還是得靠實力說話。

正當秦檜猶疑不安的時候,趙構的旨意到了,旨意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宣他立刻入宮覲見!

趙構在這種情況下宣他進宮,秦檜不用想就知道會是什麽事情。趙構的困境他比誰都清楚,不過趙構的困境,並不完全和秦檜的困境相同,秦檜知道,自己的前途雖有一小半系在趙構身上,但仍有一大半系在別處。為趙構“解決”困境,不會是他的目的,而僅僅是他的手段!那麽,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呢?對於這一點,秦檜還沒想好,不過,趙構既然見召,那便不能耽擱了。

“備轎!”

轎子裏有節奏的起伏中,秦檜繼續想他的事情:“劉锜、種彥崧都隸屬於曹廣弼,雖然現在他們職位上並不是曹廣弼的直系下屬,但想必仍然會唯曹二馬首是瞻。當初本想由四將軍來解決西北危機,誰知到頭來卻是讓劉、種二人拔了頭籌!”

領土之並,軍事兼並遠比條約割讓來得有力量,因為前者乃是一事實,而後者僅為一名分,歐陽適在東南的努力,對於漢部吞並陜西也不過是讓既成事實名正言順而已,所以西北之平定,頭功自然屬於劉、種,而不是歐陽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