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親者痛仇者快(下)

長安城內,當陜西諸將進入臨時帥府的大堂時,只見張浚顏色黯淡中藏憤恨,似欲淚下。諸將紛紛問故,張浚垂淚道:“國家不幸!社稷或將不保,我等空食君祿,卻不能分君之憂。”

眾將大驚,忙問何故,張浚手出一書道:“此為東南戰報,諸位看過便知。”

眾將傳閱,一覽之下無不變色,原來那戰報上寫著今年正月漢部從海路引兵入犯,直逼行在,意圖顛覆宋室,如今兩浙已陷險境,皇帝行在也已危在旦夕。

吳玠怒道:“漢部竟敢如此!”

環慶守臣趙哲當場泣道:“原來漢部之前種種,全是包藏禍心!”

劉錫大感為難,說道:“這份戰報確切麽?莫是金人挑撥離間之計。”

賈世方喝道:“劉大人!這上面有樞密的印章,焉得有假!”

李彥仙皺眉道:“漢部此時正在打金人,兩頭作戰,於他何利?”

張浚一個幕僚斜了他一眼道:“聽說那什麽華夏擴大會議,也曾邀李大人前往,大人雖然未去,但……莫非暗中早有歸漢之心?”

李彥仙聞言變色道:“這是什麽話!”

那幕僚道:“若非如此,為何如此為那漢部開脫?”

李彥仙勃然大怒,張浚擺擺手道:“少安毋躁!”頓了頓道:“其實我最怕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諸將便問何事,張浚道:“我怕那折彥沖已經滅了金人老巢,所以才能移兵南下,犯我大宋根本。”

諸將一聽在驚駭之余都覺有可能,趙哲道:“若是我們當如何是好?”

張浚道:“陜西離建康太遠,我們便想去勤王也來不及了。為今之計,只有兵發河東,以牽漢部南侵之勢,此圍魏救趙之法也!”

諸將一聽無不凜然,劉錫甚感不安,李彥仙一聽張浚這話則頗疑心,卻見張浚喝道:“來啊!將那奸細拿上來!”

便有武將將一個滿口鮮血的年輕人拖了上來,李彥仙一見驚道:“林翼!”

林翼在中原活動已久,當初連宗澤也受過他的接濟,可以說中原的抗金勢力沒有未接觸過林翼的,李彥仙在抗金最為艱苦的時候,林翼也曾冒險給他送來不少物資,所以兩人認得。至於其他武將,也多聽過林翼的名頭,知道他是漢部的要緊人物。

林翼見到李彥仙,張口嗬嗬,卻只噴出一口血來,李彥仙驚道:“你怎麽了?”

張浚看見,冷然道:“李大人,你這麽緊張幹什麽?難道你真的和漢部有勾結?”

李彥仙心頭一震,忙道:“絕無此事!”又道:“只是他為何變成這樣?他的舌頭呢?”

張浚指著林翼道:“這個奸細在我境內散布謠言,又勾結士民,意圖作為河東軍入陜之內應。被我擒住以後,又對多方辱罵聖上,所以我才予以小懲,讓他不能放肆!”

劉錫面如土色,說道:“宣撫,如今你拿住了他,為的卻是何來?”

張浚站了起來,大聲道:“今日之漢部,便是昨日之金人!如今朝廷內憂外患,危在旦夕,正是我輩報國之時!我將提大兵巡陜東以衛社稷!各將官,可願助我?”

此時諸將多有疑惑,然而又無其它證據,不敢多言。張浚這才請出後堂的中官來,當眾宣讀朝廷詔書,命張浚率領諸將即日進兵,違者以謀反論處。

吳玠細聽聖旨內容,心道:“聖旨中間竟無一句說漢部從海道來犯之語,這卻是為何?”然而聖旨中之敕令極為嚴厲,此刻只要稍露懷疑,說不定就會被張浚以謀反之罪當場誅殺。再則張浚畢竟是吳玠的伯樂,他雅不願張浚難做,因此便默然領旨。

以吳玠和張浚關系之好尚且如此,劉錫身處嫌疑更是心下難安,曲端曾被文臣彈劾他有“謀反之心”,此刻也不敢多出頭,其他諸將也各有各的心思,在張浚的壓力下磕頭領旨。

當下張浚便要斬了林翼祭旗,李彥仙大驚道:“此事萬萬不可!此人在漢部雖非至貴,但若就這麽殺了,恐怕朝廷與漢部再難兩立。”

張浚斜了他一眼,正要說話,吳玠也道:“宣撫,東南之事尚有撲簌迷離處,或者將來朝廷還要用這人去與漢部交涉。不如且將他性命寄下,斬其副手以代。”

王庶道:“此人雖為奸細,但曾於金兵肆虐之時救護生民無數,兩河中原諸城池多賴他接濟方能保全,又曾阻杜充決黃河,聞齊魯趙豫民間多有為其立生祠者,雖然他行止不忠,但亦曾行仁事,殺之不祥。”

諸將紛紛來勸,張浚心中也猜到趙構將來是要與漢部和談的,他今日的主要目的是讓諸將不敢反對向漢部宣戰,這時目的既已達到,便不為已甚,下令將林翼監押起來,斬其副手祭旗,以堅眾人之心,又分派諸將,調兵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