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福禍相倚伏(下)

密州再次成為硝煙彌漫的戰場!

和遼口之戰不同,密州對金軍來說完全是境外作戰,殺人放火幹起來肆無忌憚,所以山東這場戰爭的殘酷性比遼口之戰甚過十倍!密州本地的百姓大多數早已渡過膠水進入萊州避難,但當時的移民潮基本是從中原流向東南,即使在戰爭中這股潮流仍在繼續,所以密州的百姓一走,京東路甚至京畿路的百姓又湧了過來。宗翰的先鋒部隊抓到百姓便驅趕他們為前鋒攻城,這是極野蠻又極有效的戰爭手段,此時劉锜屯於安丘,王宣屯於高密,面對這種被驅逐而來的百姓也只好下狠心當作敵軍來對待,但這兩支部隊畢竟不是蕭鐵奴的部隊,白天發狠大戰,晚上許多將士便於暗中垂淚、嘔吐,雖然知道無奈,可自己的弓箭所射殺的畢竟是同胞!如果不是有棲霞寺僧侶的勸解,許多人只怕下了戰場便得發狂。

“不是人!這些胡人不是人!”流血之後是流淚,流淚之後便只剩下仇恨。

“但我們不能退!高密後面就是膠水,就是淮子口,就是萊州、登州!”

萊州和登州此時已有上百萬人口,一旦讓金人沖進去……城外那遍地的同胞屍體,讓所有將領都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不能再退了!再退就到淮子口了!我們不能讓胡人騷擾到公主殿下!”

不管趙橘兒願不願意,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聖潔的象征,她不是花木蘭式的英雄,雖然勇敢但望見過她的將士都感受得到這個女孩身軀的嬌弱,但也正是這份嬌弱反而最能激起千萬男人的保護意念!

“保護高密!保護公主!”

趙橘兒在淮子口沒有聽到這些呼聲,但每次看見從前線退下來的百姓和傷員她都要默然合十,閉眼祈禱。有幾次她就要親自到高密鼓舞士氣,卻都被胡安國、宗穎所阻。這天,津門終於來人了,但帶來的卻是讓人失望的消息。

“公主,漢部是不大可能再派援軍過來的了。”胡寅有些黯然地說。他剛剛從津門趕到淮子口,此時正向趙橘兒、胡安國、宗穎等人分析漢部的局勢:“登州、萊州雖然名為宋境,但漢部早把這裏視為家門口,如今趙立、劉锜所統統帥的力量也都出自漢部,登州有失對漢部來說傷害極大,但如我方才所言,眼下漢部所出的力量已是他們的極致,再邁前一步,便是公然抗金了!”

趙橘兒是去過津門的人,也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嘆道:“公然抗金,折大將軍便性命不保,是麽?”

“不錯。”胡寅道:“所以我們……我們只能寄望於朝廷了。”

“朝廷……”對趙構,趙橘兒卻比任何人都沒信心,盡管那是她哥哥:“朝廷還可以依賴麽?罷了罷了,輾轉數千裏,若再救不得父兄我也不逃了,淮子口如果失陷,那……那我便赴海以保清白,絕不再落入金人之手!”

胡安國、宗穎等聞言跪滿了一地,泣道:“臣等誓保公主,願與公主共保此城!”

趙橘兒的言語傳出去以後,前線將士士氣大振,奮死作戰,但南邊的援軍遲遲未到,不久更風聞趙構已向金人遞表請求劃淮河為界。這個消息雖然尚未被證實,但光是援軍不到一事已足以讓汴梁軍上下對南宋政權徹底失望了。

其實趙構也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宗翰的大軍逼到徐州附近時他便是躲在長江南岸也覺得不安穩了。但要馬上派遣大軍投入山東戰場,對南宋朝廷來說也是不現實的。所以最後趙構的想法是雙管齊下:一方面向金營派遣使者求和,一方面調遣各路軍隊開向淮南,緩緩北進,既為防備金兵南下,同時也有準備援救山東。由於宗翰收到趙構的求和文書以後沒有馬上拒絕,所以趙構多了幾分苟且的希望,不過南宋朝廷並非沒有能人,張浚等人都看出宗翰是在拖延時間,只是應否在馬上投入山東戰場宋廷仍在辯論,加之南方發生了幾次兵變民變,讓趙構在決斷大事之時便顯得更加小心。

趙構和宗翰交涉的同時,歐陽適與撻懶的桌底談判也開始了。和趙構不同,歐陽適對金國內部的情報把握極準,所以在談判的過程中不怕會被對方欺詐。只是這次漢部在軍事上落了下風,談起來便極為麻煩。

撻懶出於私交,對歐陽適的使者還保持著禮貌,但開出來的條件卻比歐陽適預料中還要苛刻!漢部關於保持膠水以東的勢力等要求撻懶一項也沒答應,他對歐陽適的使者道:“大金是君,漢部是臣,君臣之間有什麽好談的?”又道:“若真要談,漢部先辦好兩件事情來。辦成了,其它的事情再談不遲。”使者便問何事,撻懶道:“第一條,楊應麒到會寧為質;第二條,交出大宋的楚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