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 公主車駕(下)

早在塘沽、津門時,趙橘兒便聽到了許多關於他兄長趙構的壞話,她當時心中還對這位兄長抱懷希望,所以內心對這些壞話頗為抗拒,但如今來到趙構身邊,見他遠忠義,近奸佞,殺賢良以除異己,幸東南以避胡馬,除了公開場合中的幾滴眼淚,半點不見有將父兄國家放在心上的行為。這個時候的趙橘兒還比較單純,一心只希望這個世界早些恢復童年時的太平秩序,希望父母、兄弟、姐妹們能夠早日脫難,卻還沒有意識到她已被卷入十分兇險的政治鬥爭之中!

這時趙構調到趙橘兒身邊的宮女太監已經很多,又撥了一所大宅子給她居住。但圍在身邊的人越多,宅子越大,越讓趙橘兒感到恐懼與孤獨——這個宅子就像一個監牢,而那些宮女太監全都不像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僅僅是許許多多的眼睛和耳朵——緊緊監視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麽多人裏面,竟沒有一個可親,也沒有一個可敬!趙橘兒忽然感到很害怕,她忽然想起林翎的話:“最是無情帝王家!”沒錯,她現在得到了有生以來從所未有的尊榮,可她卻一點也不開心。她忽然很懷念逃出燕京之後、回到大宋之前的那一段日子,那段日子盡管也受過一些苦楚,可那卻是她一生中極為短暫的自由時光。

她忽然變得好羨慕林翎,此刻林當家大概正在東海翺翔吧,那是這個時代大多數女性做夢也不敢想象的自由,趙橘兒曾有機會擁有,可為了一點救出父母的希冀,她放棄了。但現在她又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南歸對救回父母一點幫助都沒有,因為她寄以厚望的九哥根本就沒這打算!

幸好溫調羽來到應天府後也得到了趙構的封賞,得以陪在趙橘兒身邊,因此趙橘兒才不至於孤身困頓於深門大宅之中。但三個女人在這個官場中又能做什麽呢?直到趙構東幸這天,情況才起了變化!

趙構的這次行在東移是在很多重臣反對下進行的,要遷移的人、物太多,而準備相對來說就很不充足。再加上金兵的遊騎時常突破黃河襲擾山東,而天下又遍地盜賊,所以趙構東行之時,發生這樣那樣的小混亂在所難免——其實趙構能保證他的親衛隊在南下期間不叛變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南下之前趙構曾對宗室下過一道詔令:王子公主凡願意隨駕南遷的就隨駕南遷,願意回汴梁故都的便回汴梁故都。此時趙構已經顧不得這些親戚了,只能讓他們好自為之。大部分宗室當然都選擇隨駕南遷,只有趙橘兒的決定與眾不同。

“我想回汴梁。”趙橘兒對溫調羽說:“我不去江南,我不去。”

翠兒驚道:“可是公主,汴梁很危險的,聽說金人的騎兵隨時會逼近那裏!”

“那我也顧不得了。”趙橘兒眼睛紅了紅,有些神傷地說:“那裏至少還有主張抗金復國,迎回父皇、皇兄的宗副元帥他們,不像這邊,到處都是汪伯彥、黃潛善這樣的小人!我寧願去北邊受苦,也不願呆在這裏受罪。若是金兵再來,汴梁再陷,我頂多再北遷一次,和父皇、母後、皇兄他們一家團聚去!”

溫調羽輕嘆一聲,心道:“真是個孩子。”卻也為她的真情所動,心道:“離開這裏也是好的,如今陳東等人也已見殺,宋帝殺他們恐怕就是因為他們日日主張迎回二帝。公主整天也是這般與他哥哥唱對台戲,只怕到了江南也得不到善待。”便道:“去江南未必是福,去北邊卻未必是禍,但我看你哥哥多半不肯放你走。”

趙橘兒道:“他不是已下詔說要跟他走的就跟他走,要回汴梁的就回汴梁麽?”

溫調羽道:“說是這麽說,但你身份特殊,我料他不會輕易放你走。若是你現在稟奏說要北上,他有了防範,只怕會變著法子拘束你。”

趙橘兒道:“那怎麽辦?”

溫調羽道:“一旦東行,必然是你哥哥的車馬先走,我們在後邊跟著。等他一走,這應天府便是你最尊貴,到時候你再宣布北上,未必有人敢攔你!這叫先斬後奏。”

趙橘兒道:“萬一他讓我先走、或者要我和他一起走呢?”

溫調羽道:“那你就裝病,總之要落在後面。”

沒多久趙構果然下旨讓趙橘兒隨駕南巡,趙橘兒便裝病請延緩一二日,趙構南下之心甚切,便不等她了,自己先走,只留下五百禁衛護送楚國公主。趙構走後兩日,趙橘兒的車駕方起行,才出應天府南城門,趙橘兒忽然下令停車。其時除了保護楚國公主車駕的五百禁衛之外,還有因為各種原因落在後面的眾多官員——趙構先走,身邊帶的自然多是自己的心腹,所以這些落後的官員大多是與趙構政見不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