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九章 河套局(下)

陳楚的商隊出大同府以後,一路竟走得極順,別說大的遊牧部族,連小股的強盜也沒遇上,就像有大軍在前面給他們開道一樣。進入雲內州地界,按理說這裏已經割給了西夏,在路上也聽說西夏的官員、軍隊已經進駐這個地方,但奇怪的是他們遇到的仍然是金國的官員,那些守軍打的也是國相宗翰的旗幟。

“這不對啊。難道路上得到的消息有誤,這雲內還沒割給西夏?”

陳楚也覺得不對勁,不過他此刻正沉醉在陰山下、黃河北那壯闊的自然景觀當中。來自江南的他對於塞外向來只是幻想,今日真正見到才知北國真有這樣富饒的土地——這裏不是江南那樣的纖美,而是一種蒼茫大氣的壯美,江南的西湖令人沉醉,敕勒川的草原卻令人振奮!

望著無邊的青綠,陳楚道:“不料天下間還有這麽大的草原!”

他身邊一個老夥夫聽了笑道:“這就叫大?公子你什麽時候到漠北去,那才叫大呢!無邊無際的,和大海一樣!”

陳楚微笑道:“嗯,要去的,要去的,一定要去的。”

一行人又走了一日,眼見就要接近牟那山了,卻遇上了另一支商隊——這也是前來尋訪千裏馬的商隊之一,兩支商隊一交換消息,才知道陰山前後已經發生大變!

原來宗翰為人既沉毅有謀,卻又不擇手段!他先前許割黃河北套四軍八館之地,為的是把西夏拖入對宋的戰場,此時目的既已達到馬上毀約,命完顏希尹為都統,蕭鐵奴為先鋒,領兵兩萬,收取黃河以北的雲內、天德,命耶律余睹領兵一萬,收取黃河以南的河清、金肅,兩路兵馬齊頭並進,逼逐夏人,如今蕭鐵奴的先鋒已經打到宗翰未許割前的金、夏邊境,夏人剛剛從宗翰手裏拿到手的肥肉已盡數丟光,重新落入金軍手中。西夏君臣得到訊息後大發雷霆,但戰爭的事情可以說打就打,卻很難說停就停,西夏為了攻宋,現在大軍還被陜西兵扯住呢,而進駐雲內的兵馬又被蕭鐵奴偷襲而受到重創,如今以幾萬負傷的軍隊,如何抵擋得住完顏希尹、蕭鐵奴和耶律余睹這三頭猛虎?所以夏人節節敗退,直到牟那山附近由邊境駐軍接應上以後才穩住了敗勢。

陳楚沉著臉問那支商隊的頭腦默巴巴克:“這麽說來蕭鐵奴就在附近了?”

默巴巴克道:“是啊!他是偷襲西夏的前鋒,這一仗就是他打響的。現在完顏希尹大人的中軍還在雲內,他都已經打到天德去了!”

當下眾言紛紛,都說這一趟不但尋訪千裏馬的事情得擱淺,連往西夏做買賣也不成了。又都埋怨七將軍失算,竟然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們來做這折本的買賣!

所有人裏面只有陳楚看法不同,他是從離開遼口之後、真正帶領商隊西行那一刻才真正開始了解千裏行商的難度,在踏入草原之後他就再也不信楊應麒動用這麽大的人力物力真是為了尋找所謂的千裏馬。可是楊應麒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漠北和西夏究竟會有什麽聯系呢?直到此刻聽到蕭鐵奴的消息他才驀地抓到了一線曙光:“難道漠北那一路完全是個幌子?真正的千裏馬,就在這金、夏邊境?”他忽然想起他老爹陳顯對蕭鐵奴叛變一事的分析,心道:“難道真如老爹所說,蕭鐵奴並沒有真正背叛折彥沖?所以楊應麒還想和他取得聯系?但這樣也不對啊!要真是這樣,派幾個密使過來就行了,何必動用這麽大的商隊?”

這次派往漠北的商隊有五支,派往西夏的商隊有七支,在陳楚這支商隊之前和之後都還有三支,這七支商隊每一支所攜帶的貨物都有萬金之值,就算是楊應麒這樣的人物也不能隨隨便便地說派遣就派遣,因為如果竹籃打水一場空,那份損失可就大了。

“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陳楚一時還拿不定主意,而兩支商隊都已經有些慌亂起來,有人建議就此回去,卻遭到了大多數人的反對:他們可是花費了大價錢才走到這裏來的,別的不說,光是獻給大金西路軍官僚系統的買路錢就占了他們這次西行成本的兩成,要是就這麽回去,許多人非虧得回遼口跳海不可!可前面正在發生戰爭,夏人剛剛被金軍“背信棄義”,怎麽還可能放自己這些來自大金漢部的商人入境?就算放自己進去了,怕也沒什麽好嘴臉!許多商人本來是想借著大金的威風去賺錢的,沒想到如今反而碰了一鼻子的灰!

幾百人爭論不休的結果,就是選擇滯留,希望事情尚有轉機。

結果第二天他們又遇到了兩支商隊:一支是走在前面從西邊退下來的;一支是走在後邊從東邊趕上來的。四支商隊一湊,場面就更混亂了,尤其從西邊退下來的那支商隊帶來的消息更是驚人!原來前方戰事峰回路轉,金軍的前鋒蕭鐵奴竟被困在烏梁素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