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五論(上)

楊應麒、歐陽適在外圍大顯神通之時,曹廣弼卻在汴梁坐困愁城。他雖然有一肚子的計議,但朝廷不召不用,卻又能如何?其實大宋要抗戰,也不一定需要起用曹廣弼這個來歸的布衣,大宋朝廷內也不知有多少有見識、有能耐的豪傑,然而趙佶趙桓既全無抗戰之心,麾下人才便無所用其長!

一直到金兵越逼越近,宋廷才慌忙詔遣節度使梁方平將騎七千守濬州,步軍都指揮使何灌將兵二萬扼河津。

戰報傳來無不失利,李綱憂心如焚,再次來見曹廣弼,問金人進兵策略。曹廣弼人在開封,但消息網絡卻仍遍布北國,因道:“宗翰圖宋之謀早定,間諜密探多有南來,頗知大宋虛實。他與宗望互通消息,知道我大宋如今以西兵(陜西兵)最堪用,故分兵之略頗可預見:宗翰一軍下太原,取洛陽,以絕西兵援路,且防皇帝幸蜀;宗望一軍下取道真定,渡黃河,直掩汴梁。若二軍相會於中原,則我華夏有覆滅之憂。”

李綱大急,翌日上奏,請新主“上應天心,下順人欲,攘除外患,使中國之勢尊,誅鋤內奸,使君子之道長,以副太上皇帝付托之意”。

趙桓召李綱對於延和殿。李綱跪拜後擡頭竊觀趙桓風儀,但見這個才二十幾歲的年輕皇帝形貌清雅,不比乃父雍容胖體,心中感念,切盼新主能有奮勇之心!

趙桓初立,根基未穩,正要遍收人心,見到李綱後道:“昔日卿論水災章疏,朕在東宮見之,至今猶能誦憶。”君王要收買臣子人心,往往講論點這個臣子的舊事,背誦一點這個臣子的舊文,表示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注意你了——這是千百年來帝王家常用的手段,半點也不出奇。吳敏是輔他上位的大功臣,李綱又是吳敏的臂膀,在扶自己上位一事也頗有用心,不能不加以籠絡。

李綱聽得一呆,隨即明白皇帝在搞什麽鬼,但面子上也只好敘謝以表感念,話鋒一轉,又奏金兵之事。

趙桓一聽金兵二字便感郁悶,小腸不通,大腸不爽,但剛剛即位,不好在臣子面前展示怯懦,咳了一聲問道:“如今國勢危急,卿有何策,便可奏來。”

李綱大喜,慨然而論道:“今金兵先聲雖若可畏,然聞有內禪之意,事勢必消縮請和,且厚有所邀以求於朝廷。”李綱是個明白人,知道以當前局勢大宋斷難全勝。能爭取到的最好局面,便是如澶淵之盟般以一些不傷國本的條件換取和平的緩沖,穩住了大宋國勢,然後才能漸圖恢復。

趙桓因問道:“金人將有何求?”

李綱道:“臣竊料之,大概有五:欲稱尊號,一也;欲得北國歸我大宋逃人,二也;欲增歲幣,三也;欲求犒師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

趙桓聽他所言如此條理,頗為信服,心想身邊那些人可沒一個說得這樣清楚的,便問道:“若如此,當何以應之?”

李綱道:“金人欲稱尊號,如契丹故事,當法以大事小之意,不足惜;欲得逃人,當盡以與之,以示大信,不足惜——唯漢部所來之人,彼可作為我大宋異日之奧援,且防漢部一怒而與金人聯手,不可不護;欲增歲幣,可告以舊約全歸燕、雲,故歲幣視遼增兩倍,今既背約自取之,則歲幣當減,國家敦示舊好,不較貨財,姑如原數可也;欲求犒師之物,當量力以與之;至於疆土,則祖宗之地,子孫當以死守,不得以尺寸與人!”

趙桓心虛膽怯,說道:“日前金使南來,言緩師之策唯有割地求和。若尺寸不與,恐他不肯退去。再則金人已得數州,我師恐怕急切難以恢復。”

李綱道:“金使之言,大言也!不足為慮!至於所失之州,且讓金人占據,我卻不可以約實之!何也?以戰失之,他日以戰得之則理直;若署於和約,則他日縱戰勝取之理亦曲!願陛下留神於此數者,執之至堅,勿為浮議所搖,可無後艱也。”

趙桓幹笑道:“卿言甚是。”

李綱又陳所以禦敵固守之策,趙桓表面無不嘉納,而心中並無當真施行之意,只是以此慰撫臣僚罷了。又除李綱為兵部侍郎,以收其心。

李綱又薦曹廣弼,趙桓道:“彼是來歸之人,恐怕難以推心置腹。”

李綱道:“令其獨自領兵則不可,以為參謀則無妨。”

趙桓道:“聽說這曹二在北國爵位甚高,僅次於漢王。若爵位封得他低了,恐他不服。若封得高了,又與本朝律例不合。不如便且命他以布衣待詔,給節度使俸,一切花費從內帑支取。朝廷若要詢問北邊之事,自會召見。”

李綱嘆服道:“天子聖明,所慮周遠。”從宮中出來後便來見曹廣弼,說知皇帝恩典,曹廣弼卻無高興之意,但嘆道:“原望得為一偏將,但領得三五千人馬也能上陣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