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裂變(下)

韓昉辭了宗望,先到會寧復命,然後來尋完顏希尹道:“昉想回西京路一趟,將會寧、遼南的形勢與國相說知。”

完顏希尹道:“我也早有此意!”便向吳乞買請命,讓韓昉回西京路公幹。來到大同,宗翰竟爾移兵在外,韓昉問起緣由,才知道漠北又生事端。

當初燕京既破,耶律大石隨後也遭生擒。直到去年秋末阿骨打去世之後,耶律大石覷得破綻,逃歸大遼殘境,這人也真了得!一路收集舊部,見到遼主耶律延禧時竟有了一支像模像樣的人馬!

耶律延禧見到耶律大石,怒責他膽敢在自己還活著的情況下擁立耶律淳為帝,耶律大石從容答道:“陛下以全國之勢,不能拒一女真,棄國遠遁,使燕京軍民陷身無援之境地!大石即便立了十個耶律淳,那也都是太祖皇帝子孫!豈不勝過乞命於金人鐵蹄之下!”

耶律延禧不能對,又見他帶來了不少兵馬,一時不好就降罪於他,賜酒食略為安撫,仍命他為都統。這時遼主在逃亡之余,眼見又有過萬人馬,忽然自信心爆棚,準備領兵收復燕雲。

耶律大石諫道:“當初以全國全師之勢不謀戰備,以致五京俱為金人所有。國勢至此而貿然求戰,絕非上策。眼前之計莫若休養生息,待時而動,不宜輕舉妄戰!”遼主不聽。

耶律大石自忖繼續跟隨耶律延禧決無前途,再說自己畢竟曾擁立過別人為帝,即便將來大遼有機會重振國勢,只怕耶律延禧也會來個秋後算帳!當晚便率親信三百騎夜遁,北行三日,渡過黑水,遇見白韃靼一部,其時大遼在漠北威望仍在,白韃靼部獻上馬匹四百,駱駝二十,羊若幹,使耶律大石得以西行至可敦城,以中樞都統身份接管了大遼設立在這裏的西北路招討司。大遼在漠南、燕雲與東北的編制均已潰散,但在西北路招討司卻還有一支完整的軍隊。

耶律大石在這裏大會威武、崇德、會蕃、大林、紫河、駝等七州軍民以及大黃室韋、敵剌、王紀剌、茶赤剌、也喜、鼻古德、尼剌、達剌乖、達密裏、密兒紀、合主、烏古裏、阻蔔、普速完、唐古、忽母思、奚的、糾而畢等十八部部眾,宣諭道:“我祖宗艱難創業,歷世九主,歷年二百。金以臣屬,逼我國家,殘我黎庶,屠翦我州邑,使我天祚皇帝蒙塵於外,日夜痛心疾首。我今仗義而西,欲借力諸蕃,翦我仇敵,復我疆宇。惟爾眾若有軫我國家、憂我社稷、思共救君父、濟生民於難者,便隨我西行!”

諸將諸部應諾,當下得精兵萬人,置官吏,立排甲,具器仗。第二年二月,以青牛白馬祭天地、祖宗,整軍而西,經天山南路向回鶻王畢勒哥借道,回鶻王震於大遼余威,親迎大軍,又獻馬六百,駱駝一百,羊三千,願質子孫為附庸,送至境外。

耶律大石兵行萬裏,如入無人之境。大食諸國聞訊,集兵馬十萬迎戰,一戰而潰,陳屍數十裏。耶律大石遂稱雄中亞,建數千裏大國,自立為帝,改元延慶,先定國基,而後又有東進恢復大遼故土之意。

此時宗翰尚不知耶律大石之事,但聞遼主南下,攻取金國根基未穩之潼陽嶺,又連取天德、東勝軍、寧邊、雲內等州,邊境大震,宗翰忙領兵禦敵。

韓企先留守,韓昉見了他道:“你看此番遼勢可有重振之望?”

韓企先嘆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僵則不僵,然而終究是離死不遠。”

果然不久便聽到遼主兵潰的消息,韓昉嘆道:“女真如此國勢,莫非真是天命所歸麽?”

韓企先道:“若非天命所歸,如何能在短短十年中建此功業!”

韓昉道:“如今遼勢已不可期,而宋人棄我燕民已久,亦不可待!我等的身家性命、富貴前途,便只能依賴大金了。”

韓企先道:“也惟有如此了。”問韓昉道:“你在都中,可聽得什麽大見聞沒?”

韓昉道:“太祖皇帝之嫡長子宗峻陛下方才逝世,這算大見聞麽?”

韓企先笑道:“這當然是一件大見聞,可惜是天下皆知的大見聞!若是這件,我又何必來問你!”

韓昉道:“此事別人都看得甚輕,我卻覺得此事涉及大金國未來三十年之根基!因此雖然人人知道此事,卻未必人人均知此事關系之大!”

韓企先凜然道:“願聞其詳!”

韓昉道:“女真於聖人之道知聞甚淺,眼下行的仍是兄終地及之制!故而太祖皇帝一沒,當今聖上便以諳班即位。當今聖上若大行,自然是眼下之諳班斜也大王即位。”

韓企先道:“不錯。”

韓昉道:“然則斜也諳班之後,又當輪到誰呢?”

韓企先摶眉道:“按規矩……”聲音顫了顫道:“按規矩,自是第二代裏的完顏氏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