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童貫巡邊(下)

此次大宋興師,以童貫為宣撫使,蔡攸為副,述古殿學士劉韐為行軍參謀,保靜軍節度使種師道為都統制,武泰軍承宣使王稟、華州觀察使楊可世為副統制,此外劉延慶、種師中、楊惟忠、王坪、趙明、辛興宗、王淵、焦安節、劉光國、冀景、曲奇、王育、吳子厚、劉光世等等,均是大宋名臣宿將。一時間雄州虎踞蛟棲,豹伏鯨躍。可惜虎豹與貓鼠同處,蛟鯨與雜魚並陳,而更加要命的是那領隊:遠望肥大魁梧,近看幾根胡子,正是一頭割不幹凈的閹騾!

這次童貫引兵北來,一路上大小官員匍匐迎送,那個威風啊,就是孫吳重生、霍李復起也望塵莫及。連劉延慶這樣的一方將帥,見到童貫也無不俯伏叩首。他車駕到雄州時滿城出迎,如接聖駕。王瑰上前稱已經備好接風洗塵的酒席,童貫哈哈笑道:“本太師這次奉旨北伐,不是來吃酒的。軍務要緊,先到軍營看看。”

左右聽了無不贊嘆童太師忠勇為國,古今無雙。

童貫來到軍營,未閱兵,先點將。自劉延慶以下均行叩拜之禮,唯有一個病軀巍巍的七旬老頭和他對揖。童貫看見了冷笑道:“原來是老種啊!你都古稀之年了,路還跑得這麽快,比我還早到半天,難得,難得!辛苦,辛苦!”原來兩人在高陽關已經會過一次了。

種師道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童貫冷笑道:“聽說老種昨日在雄州大街上大動肝火,可別燒壞了身子。”

種師道淡淡道:“謝太師關心。”

群臣眾將見兩人冷言冷語,蔡攸是毫不理會,自顧自喝自己的清涼湯,劉延慶以下均不敢來插口,只有劉韐忙上來打和場——他和童貫關系很深,又和種師道共事過,官位也高,因此插得上話。

童貫不喜種師道,但深知他在軍中威望極高,現在大戰在即,卻不便和他破臉,冷笑幾聲,便命諸將就座,商議軍務。

童貫道:“此次本太師奉旨北伐,以順討逆,救燕雲百姓於水火之中,復祖宗疆土為永固之業!此為百年不遇之良機,正要靠諸位奮勇向前,共成此不世奇功!”

諸將鹹稱善,種師道道:“大宋之患,病根在內而不在外。邊將本不敢擅議朝政,只是倉促北伐,實屬孟浪!就我大宋而言,此番準備只怕並不充足;就彼遼國而言,契丹與我有百年之約,疆域早固,何苦自毀其盟?而女真之蠻,遠過百年前之契丹,豈是能共存之鄰邦?今日之舉,猶如盜入鄰家,我不能救,反而趁火打劫,與盜賊分鄰家資產,於情於理,只怕都說不過去。而且……”

童貫沒等他說完便大怒道:“放肆!北伐之舉乃是聖裁!焉是你老匹夫所能擅議!”

種師道神色為之一黯。若他是蕭鐵奴那樣的性格,在這種情況下定會拍案對喝,若明裏爭不過,也要暗中想辦法把軍隊指揮權搶過手再說。但種師道畢竟不是蕭鐵奴,種家乃是大宋軍方名門,大宋特有的武德在他身上印記極深。對他來說,恪守武將本份已不僅僅是一種自覺,甚至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因此種師道此刻嘴唇顫了顫,終於沒再爭,默為嘆息而已。

童貫見他不說話,氣焰更盛,冷笑道:“如今兵馬未動,你便慢我軍心!本該重處!念你年老,暫且寄下。等燕雲平定之後,再計功過與你算帳!”

種師道的弟弟種師中和西軍將領聞言均感不忿,但種師道既不抗爭,他們也不敢胡亂出頭。

童貫見狀大感快意!他當年也曾到西夏邊境做監軍,但那時的權力和威風都遠遠不如今天,種師道對他的頤指氣使敷衍應付,指揮作戰時更是自行其是,雖然後來打了勝仗他這個穩居後方的監軍竊取到的功勞比任何人都大,卻仍對“胡亂指揮、不聽勸告”的種師道積累了一肚子的不滿。

這時形勢大變,他已經是河東、河北兩路宣撫使,全軍名正言順的統帥,眼見劉延慶匍匐聽命,種師道沉默服軟,一時間竟有些得意忘形,環顧諸將道:“這次北伐,蒙聖天子庇佑,尚未出師,已有友邦送來糧草十萬石!這真是天大的福分!”其實漢部送來的糧草只有兩萬石,但童貫好臉,自己先給補足了。

果然劉延慶等都道:“皇上洪福齊天,太師威風遠綏。”

童貫被這兩句話拍得頗爽,繼續道:“金人不但萬裏迢迢給我們運糧,還給我們送來了兩幅圖來。一幅是《燕京地形圖》,一幅是《契丹南京道軍營布略圖》。有了這兩幅圖,咱們進出燕京便如進自家門庭了。”

聽到這裏連種師道都吃了一驚:“這等重要圖譜,金人如何肯給我們?”

童貫笑道:“老種,世道早變了!你以為這裏是陜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