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棋局誰是先手(下)

不知什麽時候,津門的民眾對楊應麒在不在津門沒有之前那麽敏感了。一來是七將軍離開漢部大本營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二來也因為他們發現無論楊應麒在還是不在,他們的生活都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在這些年裏,漢部的民眾經歷了太多的紛擾和變遷,他們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開闊的視野和時局的變幻不但鍛煉了他們的體魄,也培養了他們的自信力和判斷力。

反正行政上、律法上、治安上、商業上都有了已經上軌道的秩序,只要沒有發生重大的變故,大將軍和七將軍在不在似乎都不是很大的問題。因此楊應麒在津門稍作停留之後,便朝遼口而來。他來到遼口時,楊開遠卻已被阿骨打召到黃龍府商議糧秣事宜。

楊應麒來到遼口時,南線的疑兵早已班師。這次如果把蕭鐵奴安排在南線他們一定會大叫不滿,但折彥沖和曹廣弼都是穩健派人物,對於這種有利於全局的安排並無太大的意見。

楊應麒向大哥二哥確定了前線的情況後道:“這個耶律余睹這麽厲害!”

折彥沖淡淡道:“大遼的落日余暉罷了。”

楊應麒道:“大哥言下之意是說耶律余睹不足為患了?”

折彥沖道:“大遼之患,其實不在於沒有好的將領,甚至連大金興起也不是它衰亡的第一原因。大遼的病症根源是國政不修,這不是一兩個耶律余睹憑借一己才能可以改變的。”

楊應麒道:“但是在戰場上他始終是個禍患。”

折彥沖道:“是否為患,要看他與誰為敵。之前他沒打過勝仗,所以我們都把這個人忽略了;這次他出奇兵讓我們吃了大虧,卻又讓許多人——甚至國主都把他高估了!其實依我看若是正面抗衡,別說國主,就是宗翰等人出手也夠他受了。”

楊應麒道:“若是大哥前去又如何?”

折彥沖笑了笑道:“這種情況不會發生的。”

楊應麒卻追問了一句:“若發生呢?”

折彥沖望著東方沉思片刻,說道:“若國主全力支持我,那我就是背靠大金作戰,足以橫掃天下,百戰不殆!就算國主不支持我,由你主持遼南也足以解決我的後顧之憂。耶律余睹後方不穩,如何是我對手?”

打戰靠的絕不僅僅是臨陣的兵法戰術,當敵我雙方的統帥都是傑出人物的時候,拼的往往便是雙方背後的國力!

折彥沖的意思,楊應麒懂:“耶律余睹不是大哥的對手,想來也不是國主的對手!”

折彥沖點頭道:“這個自然。耶律余睹如今雖有崛起之勢,但也不過是延緩我們的步伐罷了,憑他一人終究難以力挽狂瀾。這次他的小勝,對大遼來說猶如回光返照。大遼內政不修的病根不除,他耶律余睹抵擋得了我們一年、兩年,擋不了我們三年、五年!除非大遼發生顛覆性的變化,否則他遲早要敗!不過他運氣好,我們今年不會再發兵了。”

楊應麒奇道:“這是為何?”

折彥沖嘆道:“你不覺得天氣很熱麽?今年不知為何,忽然熱得厲害!這酷暑好生難熬。軍中牛馬,還有劉介他們那些牧場的牲畜都熱病了!遼南這邊幸虧是控制得好,才沒讓疫情蔓延開去。可是國主已經宣布罷兵了,連與大宋約好夾攻大遼的國書都追回來改了,約定明年再舉兵。”

自從阿骨打將與大宋的外交權力收回以後,對大宋的態度又轉強硬。阿骨打答應滅遼後將燕京歸還大宋,但索要歲幣三十萬。大宋朝廷在這件事情上太沉不住氣,再加上主事的大臣只盼著早日“建不世之功”,竟然步步退讓。雖有趙良嗣馬政多番周旋,但到最後仍然議定為白銀十萬兩,相當於澶淵之盟的歲幣。

楊應麒在漢部拿夠好處後便埋怨宋廷“處事無方”,但阿骨打已經將他和折彥沖踢出這個外交決策權圈子,而宋使對漢部又不信任,所以楊應麒對兩國外交的影響力便大見削弱。

這時他聽聞夾攻延期,說道:“這樣也好。如果我軍主力被耶律余睹以偏師牽制在北線,大宋貿貿然出兵響應,對上了契丹的主力只怕討不了好去。看來耶律余睹這顆絆腳石遲早要踢開。”

折彥沖沉吟道:“鐵奴擅長的是沖擊廝殺,耶律余睹用兵的特點似乎是沒把握就不打硬仗,所以吞不下鐵奴。而他的兵力相對鐵奴有優勢,所以鐵奴也贏不了他。依我估計,要踢開這顆絆腳石,要麽就是國主親自出征殺奔中京,要麽就是先派斜也或者宗翰以偏師掃蕩臨潢府,然後以雷霆萬鈞之勢壓垮大遼軍心。”

當時屋內只有他們兄弟三人,楊應麒也無其他顧忌,說道:“我看女真的步伐,擴張得極野!他們的雄心再這麽無限量地擴展下去恐怕海上之盟難以確保!說句誅心的話,若我們留著這個耶律余睹,大哥您覺得能否攔住國主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