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麒麟樓大東家(下)

別了胡寅,半醉的楊應麒跌跌撞撞走在汴京的大路上,忽然回頭對林翼道:“他們身在局中,有心無力。我呢?我是不是有力無心?”

林翼忙扶住他:“七哥!你在說什麽?”

楊應麒推開了他,自己回答自己道:“不是的,我也有心無力啊。咱們雖然有點錢了,可是這點錢在千軍萬馬前又算得了什麽?天下興亡,不是幾個人想扭便扭得過來的!何況這幾個人還未必齊心!大宋啊!汴京啊!我看見了你,卻留不住你……”

一路胡言亂語,說的漸漸是林翼聽不懂的語言。不知多久,兩人才回到都亭驛,看後門的人見他們喝成這樣,只道這兩個胡人是如鄉下人進城般戀慕汴京的繁華美酒,心中又是得意,又是鄙夷。

楊樸早已回來,在驛館內急得像青蛙跳滾水,見到楊應麒回來才稍稍放心,又責林翼怎麽不看好七將軍,讓他喝成這樣。林翼憤憤道:“他是兄我是弟,他是師我是徒,他是將軍我是平民——他要喝酒,我哪裏勸得住他!便是楊大人你也未必能勸得住!”

楊樸聽得苦笑,只得扶楊應麒歇下,又喚來解酒湯之屬。第二日楊應麒醒來,楊樸要跟他稟明宋帝召見之事,楊應麒道:“第一次賜見,怕都是禮節性的東西吧?”

楊樸道:“差不多。”

“那有什麽好說的!”楊應麒道:“你是正使,自己決斷就是,何必向我稟告?除非有什麽為難之事,再找我商量不遲。”

說著又要出門,楊樸不許,楊應麒道:“我這次保證不喝酒便是。”

楊樸留不住他,卻一定要派個衛士跟去。楊應麒道:“派個衛士跟去豈非行跡更為明顯?再說我雖然比不上大哥二哥、五哥六哥他們,但也不是文弱書生。拔出劍來,不輸給徐文手下的武士。”

楊樸沉吟道:“七將軍,你和我說實話,你這次是否是有所為而來?若你一切都有安排,樸之便能放心。”

楊應麒笑道:“你說呢?”

這次他們卻等到黃昏才出來,林翼問楊應麒這次去哪裏,楊應麒說去麒麟酒樓,林翼張大了嘴巴道:“七哥啊!你才答應過楊大人,怎麽就說話不算話了?”

楊應麒笑道:“怎麽不算話?去酒樓不一定要喝酒。”

林翼不信:“貓不吃腥偷什麽魚!去酒樓不喝酒!說來誰信!”他時時在不關緊要處和楊應麒頂嘴,卻不誤正事,沿途問路,沒多久來到麒麟樓。

楊應麒見門首綁著彩帶迎客。進了門,一條筆直的主廊約有百步,主廊兩側又有兩廊,都辟作小閣子。閣樓間燈燭輝煌,上下映照,把主廊檐下侍立著的二三百個待召歌妓照得如天上神仙。

這麒麟樓占地頗廣,天井閣樓,明暗相通,連楊應麒也看得目眩神馳,林翼更是被那些脂粉晃得目瞪口呆。更難得的是上來問訊伺候的小廝服務態度極好,委婉道今日閣樓客滿,雅座無虛,只有大堂有若幹席位。

楊應麒道:“叫掌櫃的來見我。”

那小廝一愣,但見楊應麒氣派不小,不敢推脫,先引楊林二人到一個僻靜處坐下,便去傳話。不多時一個八字胡過來打訊,正要說話,楊應麒擺手止住他道:“叫大掌櫃來見我。”

那掌櫃吃了一驚,道:“大掌櫃正陪一位要緊客人,客官您若有什麽吩咐跟小的說便行。”

楊應麒道:“你去對周小昌說,海上的主人來了。他就明白了。”

那掌櫃聽見周小昌的名字臉色微變,不敢再推,應言去了。不多時那掌櫃回來,臉上神色大見敬畏,躬身道:“大掌櫃有請,兩位隨我來。”

林翼看的驚奇,隨楊應麒起身,穿門越戶,來到一處極僻靜的閣樓,那掌櫃打開門請二人進去,便帶上門走了。

門內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待那掌櫃退出去以後,又望了林翼一眼,楊應麒道:“心腹。”那男人便跪下要磕頭。

楊應麒擺手道:“別來這套。我不喜歡被別人跪你又不是不知道!”說著便在炕上坐下,將那男人上下打量,笑道:“才來汴京一年便胖了不少啊,周小昌。”

周小昌臉上微微現出不安來,說道:“小昌不是偷懶,只是在這邊經常要陪酒,所以便把一個肚子給喝出來了。”

楊應麒又揮了揮手說道:“我沒怪你的意思了。當年跟趙、劉兩家做生意派出去歷練的人裏面,你和余通算是最機靈的了,所以派到這裏來。這一年來賺得不錯吧?”

周小昌忙道:“賺得多少金銀,靠的都是漢部本錢!這些小昌都存著,只等七將軍調用。”

楊應麒笑道:“你怎麽這麽緊張?嘿!雖然這裏離津門遠,不過你花了多少錢,花在什麽地方,我也都知道些。私賣白酒不入公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