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老和尚遠來(上)

手中有了余錢之後,楊應麒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興建管寧學舍。他在津門城郊擇一處好山水劃下一大片土地,將那處丘山命名為朱虛山,作為管寧學舍的所在。由於工兵正承辦津門、遼口方面的建設走不開,他便另花重金聘請了高麗一個良匠,募集境內的曠夫、流民、逃奴、乞丐,按自己的預想來規劃建設。

盧克忠看了那草圖,但見房屋鱗比,錯落於山水之間,規模非同小可,不由得大吃一驚,心想真要把這個管寧學舍給建起來,津門的財政非給榨幹不可。忙勸道:“津門各方面都方興未艾,在在都要花錢。興學雖然是好事,可卻不是急事。能否暫緩一二?”

楊應麒道:“不行!什麽都遲得,就是這事遲不得。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土地一戰而勝可得,糧草幾年豐收可得,錢財巧取生息可得,唯教書育人見效最慢,但這卻是我漢部興旺的根本,我就是借錢也要馬上動手的。不過你放心,這副草圖上的建築也不是一下子要建起來的,現在先打下個坯子,建幾排簡單的房子就好。其它的以後再說。”盧克忠這才放心。

管寧學舍動工以後,楊應麒三天兩頭地便往朱虛山跑。漢部的工兵起身行伍,一切工程都以簡單耐用見稱。高麗受漢文化熏陶已久,瓦木樓台之建制要比漢部工兵優雅得多,但相對的進度也較慢。楊應麒看得有些不耐煩,卻仍是忍住了不去指手劃腳。

這日進城,驀地望見城西有樓台聳立,非工非商,也不在津門公營建設規劃之內,心中奇怪,驅車往觀,卻是一座正在建設中的寺院,他圍著那寺院轉了一圈,便回政廳問盧克忠是否知道此事。

盧克忠道:“是一個渡海而來的和尚,法號慧觀。他去年秋風起之前便已到此,帶了幾個弟子施醫布藥,頌經講佛,募得許多錢物,便要建一座寺廟。我想這是有益的事情,便答允了。”

楊應麒道:“怎麽從沒聽你提起?”

盧克忠道:“這也不算大事。七將軍你連庶政的常務也不理會,我還以為你不會關心呢。”

“胡說八道!這怎麽不是大事!”楊應麒道:“看來這慧觀和尚面子比我還大!才到了沒幾個月便有錢建造寺院!我要興建管寧學舍,還得從自己腰包裏掏錢補貼!”

盧克忠問道:“七將軍是覺得這老和尚有不對頭的地方麽?”

楊應麒冷笑道:“當然不對頭!嘿嘿!嘿嘿!”盧克忠再問有什麽不對頭,楊應麒卻再不肯說。他離開後,留下盧克忠一個人在那裏獨自懣悶,怕自己做錯了什麽大事,命人重新去打探那老和尚的來歷。

第二日那才建了一半的寺院便停工了。楊應麒望見心中冷笑,也不過去看問,徑自往管寧學舍的工盤附近來巡視了一會,中午便在朱虛山另一面的竹屋中點校《三國志》。

時交午未,忽聽外頭一個蒼勁的聲音道:“阿彌陀佛,貧僧慧觀,求見七將軍。”

楊應麒心道:“老和尚來得好快!”應聲道:“和尚哪裏貧了?你來這裏不到半年便有錢修建寺院,這還算貧,天下便沒有富人了。”走出門來看那和尚:雙眉半白,臉上卻一絲皺紋也沒有,看不出多大年紀。

楊應麒作揖道:“和尚哪裏來?如何來?來作什麽?”

慧觀還了僧家禮道:“貧僧從江南渡海而來,來傳佛祖真言。”

楊應麒道:“和尚老實啊,卻不和我打禪鋒。”

慧觀微笑道:“打什麽禪鋒!是真佛就說平常話。打禪鋒是他們禪家末流幹的事情,非真佛子所願為。”

“他們?”楊應麒問道:“然則和尚不是禪宗了?卻不知和尚是何宗派師承?來這邊講什麽經?”

慧觀道:“貧僧天台外派,承先師祖孤山智圓余緒,來講大學中庸。”

楊應麒一聽放聲大笑,說道:“佛子也講大學中庸?老和尚狡黠了!你要來奉承我,也不用自改門庭以至於此!”

慧觀微笑道:“治天下,安國家,一日不可無孔氏。若天下震蕩,家國危亡,我佛家安能自存?所以大學中庸,佛子也要講的。”

楊應麒頷首道:“老和尚有點意思,進來坐坐吧。”

進了門,童子安座。慧觀道:“貧僧從江南來,身無長物,只帶得雨前龍井二兩,見這朱虛山好山泉,不如就泉烹茶、對山講道如何?”

楊應麒心道:“這慧觀和尚功夫做得足!知道我好這個!”便讓童子取茶具,慧觀則命隨他而來的兩個徒弟去尋取泉水。

一個少年,一個老僧,便在這竹屋中對坐,講些長白故事,說些蘇杭人物。

楊應麒聽慧觀誇耀江南人物,便問道:“老和尚,江南這般好,你卻萬裏迢迢跑到遼東來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