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三家店

洛陽城東,龍門石窟。

香山和龍門山兩山對峙,伊河水從中穿流而過,遠望猶如一座天然的門闕,古稱“伊闕”。隋朝時,煬帝楊廣曾登上洛陽北面的邙山,遠遠望見洛陽南面的伊闕,回顧左右說:“此非天子門戶耶?何以前人不建都於此?”

一位機靈的大門獻媚說:“古人非不知,只是在等陛下您呢。”隋煬帝聞言大悅,遂在洛陽建起東都,皇宮正門正對伊闕,從此,伊闕便被人們稱為龍門了。

龍門風光,當推鑿山而建的石佛。

西山半山腰的奉先寺中,矗立著盧舍那大佛,這尊石佛是按照武則天的形象塑造的,依山就勢,渾然天成,大佛典雅安詳地坐在八角束腰澀式蓮座上,大佛身著通肩大衣,舒緩的衣褶飄逸如流水,彎曲的眉線、微浮的唇線,姿容明麗秀雅,氣質雍容高貴。

大佛的身後是馬蹄形的神光和寶珠形的頭光,身光上冉冉躍動的火焰紋以及飄然飛動的飛天,給大佛以舒適悠然之動感,使之顯得更加清麗幽靜和厚重莊嚴。立於佛前,仰首而望,看見那永恒、恬淡、慈祥、智慧的目光,縱然不會立即大徹大悟,超凡脫俗,也會令人心境空靈,恬然平靜。

然而此刻立於盧舍那大佛之下的兩個人,卻根本沒有向石佛看上一眼。佛像下,是砌鋪得十分平坦的石板路,當初大唐皇室貴族們就是在這裏隆重祭禮、頂禮膜拜的,此刻那石板廣場上冷冷清清,連遊人也無一個。因為今日正逢有雨,雨不大,纏綿如絲,卻是最為擾人心境。

廣場兩端,各有一輛華美的車子,一個白衣人和一個黑衣人默然對立,在他們背後,各有一個娉娉婷婷,搖曳生姿的女子,為他們撐著一柄油紙傘,雨傘覆在他們的頭上,美人兒大半個身子都露在雨中,細雨早已打濕了她們的衣衫,兩個女子卻一動不動。

黑衣人是崔大郎,在他身後撐傘的女子就是她的侍妾石語姮,石姑娘眉如遠山,眸若秋水,明眸皓齒,粉光脂艷,立於對面的好個女子卻也是秀媚婉麗,不可方物,氣質相貌絲毫不遜於她。不過,那女子身前穿著一襲白色公服的男子,卻遠不及崔大郎健碩年輕,那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蒼頭老者,雖然氣度雍容,頗有不怒自威之相,可是畢竟年紀大了,往那兒一站,可不像崔大郎一般氣宇軒昂。

從他們身後侍婢肩上被雨浸濕的程度看,兩個人已經對立攀談良久,崔大郎的神情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鄭伯,以我們繼嗣堂如此龐大的勢力,無論做什麽事,都應該先求穩,再求進,您是前輩,相信這些道理要比小侄明白,希望鄭伯還是及時收手吧。”

對面的老者夷然一笑:“呵呵,大郎,就算你爹在,也不敢這麽教訓老夫的,到底是初生牛犢啊。”

“我不是在教訓前輩,是勸誡。聽不聽,在鄭伯您。”

崔大郎也是冷冷一笑:“趙光美在朝中全無根基,也沒有資格號召天下,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根本不值得扶持。鄭伯,晚輩最後勸您一句,還是及早收手吧。”

老者幾乎就要說出他真正要扶持的人其實是先帝皇子趙德芳,最後還是忍住了,只是微笑道:“老夫吃得鹽,比你吃的飯還多,要做什麽、要怎麽做,還用不著你來指點。”

崔大郎點點頭,返身走去,一邊走一邊悠然說道:“七宗五姓同氣連枝,鄭家有難,我崔家是不會坐視的,好教前輩得知,晚輩收到消息,官家對趙光美在長安的舉動已有察覺,恐怕很快就要做出對齊王不利的舉動,鄭伯,您好自為之吧。”

老者雙眉一抖,本來溫潤平和的目光陡地敏銳如劍,淩厲的嚇人。可是崔大郎只給了他一個背影,根本沒有再回頭,他直接登上車子,石姑娘收傘入車,放下車簾,那車夫揚鞭驅馬,馬車便自行去了。

老夫面上卻是驚疑不定,立在大佛之下,許久沒有動彈。

“老爺……”

身後的美女輕輕說話了,老者怔怔半晌,才喃喃自語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趙光義真的已有所察覺?長安局面,還不能完全掌握,如果是真的,那……”

老者的臉色漸漸發青,旁邊那美女見了不敢再言,只是靜靜地侍立一旁。

“不會啊,我們行事萬分謹慎,朝廷不可能有所察覺……”老者一語未了,身子忽地一震,轉身就走,大步流星,旁邊美人兒一手撐傘一手提著裙裾急急追趕,老者舉步登車,入內坐定,顧不得撣一撣衣衫上的水珠,便連聲吩咐道:“快,快快,馬上回城。”

馬車一動,剛剛鉆進車子還未坐定的美人兒嬌軀一晃,險些撲到他的懷裏,連忙在一旁坐了,有些擔心地道:“老爺,長安那邊投入巨大,不會……不會真的要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