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外圍

店門一關,羅克敵臉上輕松的笑容就消失了,他搓搓手,在爐邊坐了下來,伸出雙手烤著火。

“有心事?”丁玉落柔聲問道。

羅克敵搖了搖頭,道:“你也坐吧。”

丁玉落嫣然一笑,搬過一條凳子,雙手一拂裙擺,折腰坐下,挨著他的肩膀,靜靜地看著他,幾年下來,羅克敵顯得更加成熟了,大權在握,使他的氣質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神情一肅時,頗有一種不怒而威的儀態。

店中一片靜謐,清冷的光線從門隙中透過來,映在玉落的臉上。玉落仍然有種卓爾不群的清傲,不過芳齡漸長,肌膚膩玉,清艷如雪的嬌容已帶上了幾分成熟女子的嫵媚,柔化了她的颯爽之氣。

“喝杯酒,暖暖身子……”

丁玉落輕輕說著,擡起玉手,為他斟了一杯酒,酒是燙在熱水中的,此時溫度正好。酒杯輕輕送到他的面前,羅克敵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的手上,一雙柔荑如玉,小指微翹,宛若一朵幽蘭,只看到這只手,便已令人銷魂,美人在坐,暗香浮動,恍若天上人間。

雪花簌簌,遠遠傳來小販的叫罵聲,更顯室中的安靜。羅克敵滿懷愁緒都消失在她的柔情裏,他輕輕攬過玉落的纖腰,輕輕撫著她的秀發,聽著彼此的心跳。出神半晌,羅克敵才輕輕說道:“遼國已與夏國締結邦交,不過僅僅是最基本的邦交,並答應未予夏國任何幫助,官家聞訊大喜,已下詔自河北道再調三萬禁軍增援河西,同時傳令於潘將軍,要他抓緊戰機,盡快突破橫山防禦,直搗夏州腹心,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他當然知道,丁玉落隱姓瞞名在汴梁開店,絕不僅僅是為了能與他時常相見。當楊浩還是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的時候,他很開心玉落的到來,至於玉落來汴梁是不是還負有特別的任務,他並不太在意,別說以楊浩這樣手握重兵稱霸一方的封疆大吏,地方上有些實權的人物誰在京裏沒有幾個眼線負責打探朝廷的一舉一動?

可是等到朝廷發兵奪麟府,進攻橫山,楊浩悍然稱帝,彼此的關系就尷尬的很了。如果被朝廷知道他和夏國大長公主有私情,而且明知對方在汴梁反而替她隱瞞,他羅克敵馬上就得從高高在上的禁軍統帥變成階下囚,可是盡管他知道後果如此嚴重,但他並不想對玉落有一絲一毫的傷害,除了他對玉落深深的愛意,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楊浩如今的作為還沒有觸及他心中的底線,同時他對趙光義這個皇帝,本就缺少忠心,他忠的是趙氏天下,而不僅僅是代表著這個天下的某一個人。

丁玉落輕輕籲了口氣,眉宇間閃過一絲憂慮,喃喃地道:“是啊,我知道了,不過……二哥既敢自立,必然也會考慮到官家會做出的反應,我想……二哥不會這麽不濟事的,何況如今天寒地凍的,潘將軍想要取得重大進展並不容易。我只擔心……你不會被派去河西吧?”

羅克敵搖了搖頭:“官家對前朝老將不甚信任,要不然也不會破格提拔我這個和前朝老將無甚淵源的少壯將領了,他沒個三五七年來穩固帝位,是不會輕易把我調走的,除非……他想禦駕親征,我才會伴駕隨行。”

丁玉落松了口氣:“那就好,我真怕你會去和我二哥對陣廝殺,那時候兩軍陣前相見,唉!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羅克敵苦笑道:“我現在,就已不知該如何自處了。想當初,我煞費苦心謀取今上的信任,得以手握重兵,一路升遷到今日地位,本意是要做一個扶保正朔振興社稷的周絳侯,可是皇長子德昭已死,皇次子德芳又年幼無知……,我羅克敵獨立朝綱,孤掌難鳴啊。還有你那二哥,他足智多謀,我本以為他能做個陳平之流的宰相人物,誰想得到他卻跑到河西去做了一個海外立國的虬髯客,當年我們是同生共死,並肩作戰的袍澤兄弟,如今我是宋國將領,而他卻成了宋國的叛逆……”

丁玉落挺起腰來,反駁道:“難道鋼刀頸,我二哥就該俯首就戳?現在不是我二哥攻打大宋,可是宋國出兵討伐河西呢,官家是使得什麽卑鄙手段謀奪了麟府兩州,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可能一點內情都不知道。我二哥如今所統禦的領土,可從不曾劃入過大宋的版圖。

麟府兩州呢,更是先帝在的時候公開承諾過允其自治的,結果如何?還不是被官家巧取豪奪了去?都說北朝人兇悍,可是這麽多年來,北朝徒負惡名,可曾出兵滅過一國嗎?他們頂多扮扮強盜搶掠一番,哪比得了趙氏兄弟,連滅七國猶不知足,野心越來越大,恨不得將四海全部納入囊中,挑起戰火的,可是宋國。”

羅克敵搖頭一笑:“什麽叫義?什麽叫不義?我的義,就是他的不義。他的義,就是我的不義。站在不同的陣營,立場自然不同。南平、荊湖,西蜀,漢唐乃至吳越,它們都能罵宋國野心勃勃挑起戰爭,但我是宋人,是宋國的臣子,我就不能說這樣的話,這種事本就沒有對與不對的道理的,誰也別自以為受命於天,其他的國家和其子民就活該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