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歸義(第5/6頁)

“蠢兒!”

張承先冷斥一聲,環顧子侄家人,語重心長地道:“曹子言沒有親赴老夫的邀請,這就是一個大變數啊。當初,一個索勛,我張家的一個女婿,就能發動兵變,奪取大權,何況如今曹家已控制歸義軍數十年?我張家,現在依靠的只是祖宗余蔭,只是義潮公的威名,我們強勢一些,霸氣一些,才能加強我們對歸義軍將士的影響,徹底控制沙州的局面。

如果我們坐等楊太尉援兵而沒有進一步的舉動,我們對歸義軍造成的震撼就會漸漸消失,不等楊太尉的援軍趕到,曹子言就會發動進攻,雖說我們八大氏家已聯起手來,可軍隊在曹子言手中,咱們的子侄、家將、佃傭們,真要打起來怎麽能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對手?一著不慎,就會前功盡棄呀。”

張承先把手放在兒子肩上,輕輕拍了拍,老眼濕潤了:“兒啊,如今,你也是快七十的人啦,白發蒼蒼,滿面皺紋,你的大哥、二哥、三哥,都已先我父子而去了。為父在這有生之年,只有兩個心願,一個,是想去長安,祭拜義潮公的陵墓,奉獻一杯水酒,盡盡子孫的孝道國;一個,就是想讓咱張家重新興旺起來,陰家、李家他們那些家族本就是沙州大族,安於現狀,可是張家不同啊,咱們張家,一手創建了歸義軍、咱們張家的祖上,是稱過皇帝的,怎麽著,也不能淪落成一個商賈人家,守著這沙漠裏巴掌大的地方過日子,咱張家的子孫,就算不能稱一世之雄,也要當一面之雄,這才不算丟了咱張家祖先的臉面呐。”

張承先唏噓一陣,又道:“半城之功,有可能前功盡棄,為父要拿下整個沙州城,把一座完完整整的城池交到楊太尉手上,這才能成為我張家的進身之階,你懂麽?”

張雨激動地道:“爹,那兒替你去!”

張承先搖搖頭,壽眉一振道:“張家漸趨沒落,身為張家的子孫,為父難辭其咎啊。如能繼先祖之余烈,振臂一揮,創此義舉,九泉之下,我才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兒啊,不要和為父爭啦!”

馬燚聽了張承先的主意,立即搖頭道:“不可,這樣做太冒險了,就算普通的歸義軍士不敢對老先生不利,可是曹家統治沙洲多年,難免有些心腹之士,但有一人施放冷箭,老先生就有性命之險。萬萬不可。”

張承先含笑道:“我相信,楊太尉駐馬瓜州,久不攻城,也是不想與歸義軍兄弟相殘,如果能不戰而降歸義軍,這是一樁天大的功德,若是老夫一人之死,能避免千百將士之死,同樣值得。老夫主意已定,你就不必阻攔了。”

馬燚反復勸阻,張承先執意要去,無奈之下,馬燚只好道:“這樣的話,請老先生內著軟甲,由在下陪你一同前去,先生不可越過街心,如有什麽不測,馬燚全力以赴,總要保證先生安全才好,要不然……大叔一定會責怪我的。”

張承先呵呵笑道:“看到你,老夫就曉得楊太尉是個仁義之人了,成,我聽你的,便穿一身軟甲,盡量保住我這條老命罷了,呵呵呵……”

歸義大街兩側盡是舉槍張弓嚴陣以待的士卒和百姓,整條寬敞的大街上卻是寂寂寥寥,連一條狗都沒有。

忽然,被八大家族占據的東城一側,一個皓首布衣的老人緩緩走了出來,身後只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童子,對面正嚴陣以待的歸義軍將士都納罕不已,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漸漸的,有人認出了那老人的身份,竊竊私語聲匯聚成一股聲浪,歸義軍的陣容頓時騷動起來。

曹子言按刀望去,就見那身穿曲裾禪衣,峨帶高冠,腳踏高齒木屐,儼然漢唐古人的老者往街心一站,看了看刀劍森嚴,壁壘分明的大街兩側,忽然雙臂一振,亢聲說道:“老夫是歸義軍節度使、瓜沙肅甘涼等十一州觀察使、檢校禮部尚書,金吾大將軍張義潮後人、張承先!”

對面的聲浪更趨強烈,張承先頓了一頓,又道:“歸義軍的將士們,你們可知道何謂之歸義?大唐宣宗,感於我歸義軍之壯舉,曾有贊譽,可為注解:抗忠臣之丹心,折昆夷之長角。竇融河西之故事,見於盛時;李陵教射之奇兵,無非義旅!這就是歸義。

歸義軍是家祖義潮公一手創立,義潮公素懷大志,自幼喜誦《封常清謝死表聞》:冀社稷復安,逆胡敗覆,臣之所願畢矣。仰天飲鴆,向日封章,即為屍諫之臣,死作聖朝之鬼。若使歿而有知,必結草軍前,回風陣上,引王師之旗鼓,平寇賊之戈鋋。生死酬恩,不任感激……

義潮公一心復我漢土,揚我漢人志氣,惜我子孫不屑,以致沒落如此,如今王師遠來,我等子孫,不必結草軍前,回風陣上,引王師之旗鼓,但只開城相迎,以歸故國,以接故人,難道還做不到嗎?我們應該在群狼環伺之下自相殘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