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斬首行動(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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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熊嶺,密林深處,劉繼業遙望遠處那座晉陽城,遙望晉陽城下一座座軍營,雙眉緊鎖,面色十分沉重。

一員小將急急走到他的身邊,這員小將本來生得十分俊朗,可是軍衣在密林中已經刮成了絲縷布片,再加上多日不曾梳洗,蓬頭垢面,若不是他腰間的佩劍仍在,看起來就像一個叫花子。

“爹,今天他們已經攻上了晉陽城頭,咱們再不殺出去,恐怕……晉陽城就要不保了。娘和弟弟還在城中……”

“皇帝也在城中!”

劉繼業猛地截斷了他的話,楊延郎忙道:“是。”他沉默了一下,徐徐又道:“爹,士卒們已經在這高山上隱藏了十多天了,每日吃的是冷食、喝的是冷水,三月天氣,猶有余寒,許多士兵已經生了病,再這樣耗下去,恐怕等不到趙光義破城,咱們……咱們就已喪失了三成戰力。”

劉繼業當然明白喪失三成戰鬥力對一支軍隊意味著甚麽,那絕不是簡單的可以分割計算的戰力損耗,一軍之中喪失三成戰力,在戰場上足以使全軍潰敗了。它對士氣、鬥志的消磨,給整個部隊帶來的牽絆羈縻,影響的戰力至少達到七成。

劉繼業擡頭看了看天,還是沒有說話。

楊延郎又道:“守在城中的都是老弱殘兵和青壯百姓,這十幾天的仗打下來,雖仗地利,恐怕傷亡絕不會小,如果再耽擱下去,就算咱們解了晉陽之難,那也國將不國了,這麽做還有什麽意……”

“混賬話!”劉繼業猛地喝止了兒子,沉聲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義之所在,舍生忘死,事事如此權衡,不如去做一商賈!”

楊延郎垂首不語,劉繼業籲了口氣,忽然道:“今夜,將有大霧。”

“嗯?”

劉繼業吩咐道:“所攜的肉幹、水酒,今日不做限量,讓大家都吃個飽。命令全軍做好準備,搬開半山的荊棘和掩藏之物,今晚,咱們趁夜襲營!”

楊延郎振奮起來,腰杆兒一挺,抱拳應道:“末將遵令!”

他轉身欲走,劉繼業忽然又道:“延訓的傷……怎麽樣了?”

楊延郎止步道:“山上倒是不虞藥物,可是此地處境實在惡劣,整日隱藏於林中不見天日,三哥兒的傷處始終不見好轉。”

劉繼業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延朗,讓他留下吧。如果今晚,咱們父子一去不返,家門也算有後。”

楊延郎低低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劉繼業挺直了腰杆兒,就像一柄解去了槍套的銀槍,筆直地站在那兒,風拂動他胸前長髯,目中緩緩泛起一陣殺氣。

風蕭蕭兮,動松濤。

楊延郎的話他不是不明白,他帶兵多年,身經百戰,如何估算不出在宋軍雄師的猛烈攻擊下,城中的傷亡會是如何慘重,如何不曉得解了這一次厄難,未必就能讓漢國長治久安。

可是,抵抗敵人的侵略是錯誤的嗎?

有太多的東西,精神、信念、責任、氣節,足以淩駕於生命之上。

正如劉繼業所言: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義之所在,舍生忘死而已。把別人的犧牲當作白癡,把別人的信仰當作無聊。這些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悲哀,如此悲天憫人者,可以把“三日亡國”的皇甫繼勛和民國汪某人贊做識大體、重大局的英雄了。

幸好,我們的民族從來不乏英雄,氣吞山河食人守城的睢陽張巡、赤心報國殺金賊的八字軍、一城死戰的揚州史可法……

忠,孝,節、義,從不曾失傳。伯夷叔齊餓死不食周粟的操守、介子推抱樹而死的執著,自古而今,從不曾從我們的脊梁中抽離。

歷史人物的作為,就要把他放在歷史的大環境中去考量,否則,不過和那些站在2010年的地球上,卻從1925年朱自清寫下的《背影》中只看到了違犯交通規則,從而擔心就此教壞了小孩子們的磚家叫獸們一樣荒唐可笑!

……

殺熊嶺下,肅立著一支雖然衣衫襤褸、鬥志卻無比昂揚的軍隊。劉繼業提著銀槍走到陣前,踏著一地的迷霧,就像自縹緲中走來的一位戰神。面前的士卒舉起盾和槍,同時往地面上一頓,“嗵”地一聲沉響,如同大地的一聲低吼。

劉繼業把銀槍往地上一插,在全軍面前開始解甲,那副價值百金的盔甲被他解下,扔在地上,發出“鏗”地一聲,劉繼業只著一身布衣,伸手抓過銀槍,掃視著隨藏在霧影中的幢幢身影,沉聲說道:“眾將士,生死存亡,只在今日。很可能,這一戰之後,我們所有的人都無法幸存。”

三軍肅立,只有劉繼業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可是如今敵人兵臨城下,滿城軍民危在旦夕,吾等大丈夫,安能卑汙乞命?是非得已,生則盡力,死則死耳!殺身成仁,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