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坦誠

到了府州,便不能不去府谷。楊浩在府州兵馬的護送下徑直趕往府谷,公孫慶至此再也無計可施,他和他的那些部下被府州兵馬“保護”得風雨不透,再也使不得什麽花樣,這一路行去,最失意、最沮喪的恐怕就是這位宣旨使了。

士子落第,將軍被俘,後妃失寵,寡婦死兒,人生四大失意事。在公孫慶看來,自己卻比這四種失意人更加不堪。失意人逢失意事,還得強裝歡容,想效當初的程德玄一般借酒澆愁都不可能,公孫大人唯有以“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左丘失明而著國語。屈原放逐而賦離騷,孫伯靈臏腳兵法修列……”來自勉了。

這一次到府州,比前兩次都不相同,記得兩年前第一次到府州時,漫說要見府州的土皇帝折禦勛,就算要見他的兄弟代節度使折禦卿都要費盡周折。而這一次,折禦勛是儀仗隆重,先使都虞候馬宗強迎出城迎出十裏,再使折禦卿、任卿書迎在城門,最後自己親在百花塢前相候。

丹鳳眼臥蠶眉,赤紅臉長胡須的折大節度,儼然便是關雲長模樣,站在百花塢橋頭,一見楊浩歡歡喜喜,兩下裏談笑見禮一番,關二哥便攀著楊二哥的手臂歡歡喜喜地進了百花塢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峻城門。

至於那位失意的宣旨使公孫大人,已經被直接打發到館驛裏去畫圈圈詛……,哦……是“文王拘而演周易”去了……

“楊太尉實在了得,少年英雄啊,古往今來,如此年紀而至人臣巔峰者,屈者可數,太尉風采,足以載之史冊了。”

“關二哥”笑吟吟地說道:“如今既經過我府州,折某忝為地主,自當竭誠招待,以盡地主之誼。太尉遠來辛苦,且請在我百花塢中稍息片刻,飲幾杯茶,折某已置備酒席,為太尉接風。”

“楊某勞煩節帥了。”

楊浩一邊說著,一邊東張西望,始終不見那個一身玄衣、笑臉迎人的小丫頭,心中未免有點失望,往前走著,猛一擡頭,楊浩忽地一怔,眼前出現的赫然是白虎節堂。

置茶待客有在白虎節堂的麽?認真說起來,白虎節堂就是折禦勛的司令部,非軍國大事,不在此商議,折禦勛……

楊浩仔細看了折禦勛一眼,折禦勛一臉莫測高深的笑意,向他擺手道:“楊太尉,請。”

“這位折節度對我如今的身份看來是有些捉摸不定了,好,開門見山,那才痛快。”

楊浩主意已定,向他泰然一笑:“節帥請。”

白虎堂中,二人分賓主落座,小校沏上茶來,流水般退下,就連折禦卿、任卿書、馬宗強這些心腹大將也都借故退了出去,節堂中只留下折禦勛和楊浩兩人。

折禦勛鳳目一張,沉笑問道:“楊大人以橫山節度、檢校太尉的身份而知蘆州,如此顯赫的身份,恐怕除了帝京汴梁,再無一處府尹如此尊榮。看來,官家甚是看重蘆州,不知此番太尉赴任,官家對西北有何提點?”

楊浩微笑道:“節帥自然動問,那本官就坦誠以告,官家許我極大方便,自然是希望我能崛起於蘆州,鑄一支強軍,直逼節師腹心,再以朝廷大軍興師問罪,逼迫節帥順大勢而獻地稱降,兵不血刃地占有府州之地。”

折禦勛先是一呆,隨即哈哈大笑道:“太尉說笑了,府州本是宋地,折某本是宋臣,本帥對朝廷忠心耿耿,素無二心,朝廷何故興師問罪?”

楊浩道:“既然府州是宋地,節師是宋臣,為何府州百姓只納賦於節度,府州百官俱由節帥府出,這不是無視朝廷嗎?”

折禦勛變色道:“先帝代江山於柴氏,時天下未定,我府州率先歸附,先帝感激,曾在滿朝文武面前親口許諾:‘爾後子孫遂世為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世襲其地,自轄其民。’豈是我府州目無君上?

今上在《即位赦天下制》裏也說:‘猥以神器,付與沖人……凡開物務,盡付規繩,予小子伋紹丕基,恭稟遺訓。仰承法度,不敢逾違,更賴將相公卿,左右前後,恭遵前旨,同守成規……’怎麽言猶在耳,這就要自食其言麽?”

楊浩輕笑道:“若非因為這個原因,楊浩何以重返蘆州,且被擢拔為一方使相,節度心中沒有疑慮麽?”

折禦勛目光閃動,沉聲說道:“固有疑慮,方才延請太尉入節堂一敘。”

他站起身來,走到楊浩面前,朗聲說道:“這節堂中只有你我,不管說些什麽,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出此堂,概無證據,太尉如果有什麽話,盡可坦誠相告。”

楊浩摸著鼻尖四下看了看,微笑道:“節帥是說,不管如何大逆不道的話,在這個地方,都可暢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