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話癆克星

那鴻臚快腳說道:“回到禮賓院後,楊左使依禮制,設盛宴款待鄭王與徐鉉,席間,徐鉉口若懸河,引經據典,指點江山,語驚四座,為助酒興,且當堂賦詞一首。”

他說著,將抄錄下來的那首詞呈上,趙匡胤接在手中,閱罷贊道:“果然不愧為江南第一才子,其詞不及李煜綺麗,故無驚艷之感,然細細品來,氣度尤勝之,且正應和今日氣象,既討好了我宋國氣象,又不墮唐國威風,驟急之間,有此急才,我朝學士之中,或盧制誥差可比擬,余者皆不如也。以楊浩之學識,定然無法賦詞應和的。”

鴻臚快腳稱喏道:“官家所言甚是,楊左使只舉杯稱贊,向徐鉉勸酒,並不應答。”

趙匡胤一笑:“繼續說來,此後如何?”

鴻臚快腳道:“徐鉉見楊左使不予置辭,詩興稍減,又復飲酒三旬,便談起唐國稱臣之事,其言滔滔不絕,小臣藏於屏風之後使筆速錄,猶不及其速,是故只記下只言片語。”

趙匡胤冷笑:“徐鉉素有蘇秦張儀之才,然此非戰國,無六國合縱供其睥睨,天下一統之勢不可阻擋,徐鉉仗三寸不爛之舌,倉皇奔走,只言片語,就想將天下局勢操控於股掌之間?真是書生之見,哼,他說些什麽?”

鴻臚快腳道:“徐鉉說,今唐國之主宅心仁厚,自繼位以來勉力勤政,無甚隕越,境內以安,庶民粗足。養兵唯圖自保,並無問鼎天下之心。今宋主英明,天下歸心,唐國亦不落人後,為庶民百姓計,決以自削國號,降格為王,善事大宋,息兵恤民,今後宋國與唐,君臣和氣,永棄兵戈,實為幸事。呃……大意如此,徐鉉出口成章,語速如風,小臣所記實在不全……”

趙匡胤細細品味,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這一句,關鍵就在養兵自保上了。他既稱臣,又恐朕借其兵或駐兵於其境,這句話分明就是唐國可以稱臣,但是我調不得他唐國的兵,亦不必駐兵於唐,因為他力足自保,呵呵……楊浩怎麽說?”

“呃……,楊左使面露微笑,只是勸酒。”

趙匡胤一呆:“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麽?”

“沒有。”

趙匡胤怔了片刻,又道:“那徐鉉又說些甚麽?”

鴻臚快腳道:“徐鉉又言,唐國降宋,一片赤誠,唐願以忠效宋君,希望我宋君亦仁主之心待唐國,勿生刀兵,致天下糜爛。他說,天下無千年不亡之國,為宏圖霸業,致萬千黎民疾苦,非百姓之福,實千古之罪人。又說,世上無百年不死之人,若我宋國欲以武力迫唐,則唐國上下,自君至民,必上下一心,眾志成城,斷無不戰而笑,貽萬世恥笑之理。”

趙匡胤只是冷笑,這回不待他問,鴻臚快腳便補充了一句:“楊左使面露微笑,只是請酒。”

“說下去。”

“是,徐鉉又道,唐國服宋,是為息刀兵,養萬民。又兼官家仁德之主,必不致苛待唐人,故有歸心。今唐遞順表稱臣,希望我宋君能承喏待唐主君臣如父子,永修睦好,不啟戰端。否則,唐主數十年仁政深得民心,今長江天險可恃,百萬民心可恃,金陵城堅可恃,群臣心齊可恃,宋師雖強,無足畏也。”

“好一張利口!”

趙匡胤不屑地道:“長江天險可恃麽?保江必保淮,唐國淮南不保,如今已盡在我宋國之手,長江天塹豈非空談?朕論詩詞,遠不及彼,然這一句,朕卻可駁得他體無完膚,惜乎朕與降臣之臣,身份天壤之別,不能親自駁斥之,實為憾事。楊浩怎麽應對的?”

鴻臚快腳的臉頰抽搐了幾下,答道:“楊左使微笑請酒。”

趙匡胤聽了,就像傳染似的,他的臉頰也抽搐了幾下,方道:“繼續講。”

“是,那徐鉉還有言道,唐今疆域不及宋地之廣,兵員不及宋國驍勇善戰,然江南多江河湖泊,唐擁水軍數十萬,俱擅水戰,而我北地兵馬縱於湖河養兵,窮十年之期亦難成大器,而兵已疲老矣。此為唐之長處,宋若善待唐國,唐則以臣禮侍君,永無反意,否則,唐國主曾親言:‘若王師見討,當躬被戎服,親督士卒,背城一戰。如其不獲,乃聚族自焚,終不做他國之鬼!’”

趙匡胤哈哈大笑,不屑地道:“真難為了李煜,竟說得出這樣的一句豪言壯語,可惜,這終不過是酸腐書生的一句大話罷了,他李煜……做得到麽?楊浩怎樣答他?”

鴻臚快腳道:“楊左使面露微笑……”

趙匡胤眉頭一皺,截口道:“只是請酒?”

“呃……,是!”

“……,那徐鉉又說些甚麽?”

鴻臚快腳幹笑道:“徐鉉無話可說,只是飲酒。”

趙匡胤默然片刻,陡地一陣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原來徐鉉這種人的克星正是楊浩,朕可算是歪打正著了,哈哈,以愚困智,這楊浩竟讓徐鉉這樣的才子理屈詞窮,做了鋸嘴葫蘆,真是笑死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