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報還一報(第5/6頁)

他站起來,雙手負在身後緩緩走出幾步,面向草原站定,雖是衣衫半敞,但他身材偉岸,睥睨之間頗具豪氣:“姑娘,今日你責怪我契丹出兵,昨日你可曾責怪宋國滅荊湖、滅蜀、伐漢征唐?你責怪我契丹人發兵侵入中原,你可不要忘了,是你們宋人先打的北漢,打北漢的目的何在?趙皇帝禦駕親征,難道只為的是那一城數縣,十數萬軍民?我們今日不發兵,來日你們宋人也必會侵入我們的領土的。”

他站定身子,指著南方道:“你們發兵北上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吃還是為了穿?都不是,我們北方比大宋困苦一百倍。你們漢人發兵只是為了開疆拓土,建一世功勛,為帝王頭上增光添彩。可我們呢?

我們草原上的部落,每年都要遊牧千裏,只為掙一口飯吃。可我們這兒太苦了,一遇白災,漫天大雪,數不盡的牛羊凍死;一遇黑災,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產,還是大批的牲畜死亡,那些牧民怎麽辦?在你們漢人眼中,我們契丹人都是兇狠的狼,可是羊餓了該吃草,狼餓了呢?難道就該白白餓死?憑甚麽!

在草原上,為了一塊豐美的草場,同屬一族的兩個部落間還要鬥個你死我活,何況是為了活命。如果,漢家兒郎和我們契丹人換一個位置,你們生活在草原上,我們生活在中土,你們一樣會整天想著往南打,去那花花世界做主人。”

他轉向羅冬兒,呲著一口雪白的牙齒,就像一頭狼似的,嘴角帶著一抹譏誚的笑意:“這麽多年,我們契丹人沒有南下,中原可曾太平過嗎?沒有,你們漢人為了權勢地位,一直打打殺殺,殺了多少人、使了多少殘酷的手段,難道不比我們契丹人狠?

等到大宋吞並諸國,一統天下的時候,一定還是貪心不足,那時就會巴望著把幽雲十六州也拿過去,所有的沃土,你們都要占了。所有的險要,你們都扼守住了,我們呢,就應該被趕到窮鄉僻壤去自生自滅,一樣是人,憑甚麽?難道是天道公義,合該你們漢人享福?憑的不過是你們的武力!

若憑公義道理,那麽就坐下來好好談談,中原沃土、花花世界,也分我們契丹人一杯羹好了,中原人肯麽?好吧,我耶律休哥也不認為這世上有什麽真正的公義,一切都憑力量講話。如果你們漢人如果有力量把我們趕到窮荒僻壤去掙命,那我認命。你們要是沒那個力量呢?你們又憑甚麽要求我們必須得安於現狀?姑娘,你是漢人,你覺得我們不對。如果,你是個契丹人呢?你會怎麽想?”

羅冬兒胸中有了怒氣,指責道:“休哥大人,如果劫掠糧草是為了活命,那麽胡亂殺害手無寸鐵的百姓、奸淫漢家女子,又有什麽堂皇的理由?”

耶律休哥呲牙一笑,說道:“我說的是戰爭的根由,根由就在於此,至於戰亂一起,隨之衍生的許多事情,已不是發動戰爭者所能控制的了。我們的勇士窮的就像叫花子,要鼓勵他們勇猛作戰,我們又無從封賞,那只好靠他們自己去搶。你們中原殺伐之時,貧窮的一方何嘗不曾做過這種事來?既是你死我活的對手,還指望我們一無所有的一方對敵人文質彬彬,那不是一個大笑話?”

這些契丹貴族平素不但穿漢服、說漢語,諸如《詩經》、《禮記》、《春秋》、《論語》都中原著作他們也學得十分透徹,辯論起來,頭頭是道。耶律休哥滔滔不絕又說出一番話來,見羅冬兒不作聲兒了,不由哈哈大笑。

他轉身看了一眼天邊彤紅的火燒雲,忽地想到暮色將至,不由笑聲一斂,臉色又轉沉重:“奇怪,還是沒有回來,它這一趟傳遞的是蕭後的軍令,若是出了岔子,只怕要誤大事。不行,我得去見皇後娘娘稟報一聲,萬不得已時,我便率一支人馬南下接應接應才好。”

想到這兒,耶律休哥急急束起衣衫,撮唇打了一個呼哨,草地上卸了馬鞍正悠閑吃草的群馬中立時奔出一匹棗紅馬來,向他狂奔過來,馬鬃迎風,如同火苗。

耶律休哥伸掌一按,便躍上了光溜溜的馬背,他扭過頭去,灼灼的目光毫不掩飾對羅冬兒的愛意:“姑娘,你一弱質女流,還是安心隨我們往契丹去吧。到了那兒,你就會發現,我們契丹男兒,也多得是大義凜然的英雄漢子。只不過,你漢人維護的是漢人的義,我們契丹男兒維護的是契丹人的義。你會發現,我們契丹女子,一樣是賢妻良母。你們眼中的草原狼,其實一樣有情有義、有血有肉。我希望,你會喜歡上這個地方,喜歡了這個地方的人,永遠留在這兒!”

耶律休哥說完,一拍馬股,便向皇後的中軍大帳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