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欲歸去誰人攔

丁浩回到丁家莊,立即趕去後宅。他現在是這裏的常客,自然無人阻攔,不一時到了丁承宗住處,只見院中好生熱鬧,來來往往許多奴婢,就連很少見面的夫人攜著那小女娃兒也出現在廳中。

丁玉落坐在廳中正暗自垂淚,一見丁浩只哽咽著喚了他一聲,便泣不成言。

丁浩耐著性子向夫人、如夫人們見禮已畢,這才向丁玉落輕聲問道:“大小姐,大少爺到底怎麽樣了?”

丁玉落泣聲道:“大哥一向好好的,今日不知怎麽,獨自在院中散步時,突然昏倒在地,人事不省。還是蘭兒在院中發現了他,驚叫起來,大家夥兒才知道。如今大哥已被擡回房去,徐大醫士未到,莊上的郎中只能治些尋常疾病,這樣突發的怪異病情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丁浩聽的不得要領,有心要入房去看看,但是現在房中恐怕都是丁承宗近親家人,自己的身份實不方便,丁玉落看出他心意,便起身道:“你隨我來。”

丁浩尾在丁玉落身後,穿廳過廊,拐進丁承宗的臥室,只見偌大一間房子,也是唐風布置,富麗堂皇。中間一張大床,猶如東洋的榻榻米,四周帷帳卷起,丁承宗臥在榻上,臉色慘白,昏迷不醒。丁庭訓坐在榻邊,握著兒子的手黯然神傷,兩行渾濁的眼淚從頰上輕輕滾落,也不去擦拭一下。

床榻另一側,側身坐著陸少夫人,她伏身榻上,將丁承宗冰涼的手掌貼在自己粉腮上,正在哀哀哭泣。一片愁雲慘霧中,丁承業站在丁庭訓身後,一臉黯然地看著榻上的大哥,低頭不語。

丁浩輕手輕腳地進了房間,見內宅管事雁九也站在一旁,如此氣氛下,兩人對視一眼,均是無言。丁玉落走到丁庭訓身邊,低聲道:“爹爹,丁管事從城裏回來了。”

丁庭訓像一具雕像,凝默半晌,才頭也不回地啞聲道:“丁浩,這趟差使……你辦得很好,你給老夫……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只是……宗兒他……”

一語未了,眼淚又簌簌而下,丁浩雖對他從無好感更無親情,但是見這老人傷心的模樣,還是心有戚戚,他忙欠身道:“這些事以後再說。眼下要緊的是大少爺的病情。薛良此刻應該已在回程上,徐大醫士醫術高明、妙手回春,一定能治好大少爺的病,還請老爺保重自己身體。”

丁庭訓幽幽地嘆了口氣,搖頭不語。

丁浩向榻上的丁承宗看去,見他雙目緊閉,只有細細的呼吸,整個身子仿佛已無知無識,想起他在水上亭中握住自己的手,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喚他一聲大哥的真摯,不由鼻子一酸,眼前也有些朦朧了。

待到徐大醫士趕到,丁庭訓才從石化狀態中蘇醒過來,像迎救星一般把這位大醫士迎進來。徐大醫士長了一副好面相,身材頎長,面貌清瞿,三縷長髯,仙風道骨。哪怕在這樣的情形下,他無論言行舉止,仍是透著一股從容。做一個能讓病家放心的醫士,這種作派也是必修的功課之一。

徐大醫士上前為丁承宗號脈,丁家老少都圍了上去。不管是真關心丁承宗的、還是假關心丁承宗的,對這嫡宗長房大少爺的安危,丁府上下每個人都是很關心的。陸少夫人哭得花容慘淡,直到徐大醫士在榻邊坐定,她才梨花帶雨地坐直了身子,一雙淚漣漣的眸子緊張地盯著徐大醫士的臉色瞬也不瞬。

徐大醫士號了脈,又翻開丁承宗的眼皮看看,眉頭緊鎖,沉吟不語。丁庭訓忍不住問道:“徐大醫士,您看……小兒這是生了什麽急症,怎麽好端端的就人事不省了呢?”

徐大醫士緩緩道:“看起來……像是中風的症狀,中風麽,都是真元虧損、陰寒太盛,陰盛格陽,導致陽氣上沖,氣機逆亂。風火相煽,痰濁壅塞,以致瘀血內阻……”

陸少夫人按捺不住道:“徐醫士,不知拙夫這病可有治愈的希望,他……何時才能清醒過來?”

徐大醫士搖頭嘆道:“能不能蘇醒,現在實難預料。唉,少夫人,丁公子這病棘手的很,老夫看來,他縱然蘇醒過來,也要癱瘓在床,動不得、言不得、神志能否清楚都很難說。這……還只是以中風而論,令公子的脈像十分怪異,與中風又非全然相符,老夫行醫多年,也不曾遇過這樣的病例。老夫只能看上幾服藥試一試效果,如果病情絲毫不見起色,那……還是早些另請高明吧,老夫……是無能為力了……”

……

丁浩離開後宅,郁郁寡歡。

雖然與丁承宗來往的時間不長,但是他對丁承宗既敬重又親近,眼看著這個人三番五次遭逢劫難,最後落得這般淒慘下場,他心裏也不好受。可是生老病死,就是帝王也無力抗拒,他丁浩又能如何呢?只能為丁承宗的不幸暗拘一捧同情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