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普濟禪寺

趟著及膝的大雪步行,還要拉纖曳糧如同牛馬,其艱辛可想而知。而丁浩更是所有人中最辛苦的一個,因為雪橇馱載過重,騾馬之力不足,他不但要套著繩子拉著雪橇,還要不時的跑前跑後,照顧整個車隊的行止,指點民壯捆綁散了架的爬犁。

如此辛勞,到了第三天頭上,丁浩終因體力透支過度病倒了,他只能躺在雪橇上,被人拉著走。他高燒不退,車隊所攜的藥物撿合適的給他煎服了也不見效果,額頭燙得有些嚇人。

這地方四野無人,又無處就醫診治,丁玉落又驚又怕,只得以自己絲帕包裹了冰雪放在他額頭替他降溫,免得燒壞了他的腦子。丁浩這一路昏昏沉沉,清醒的時候少,糊塗的時候多,只知道整支車隊還在漫漫無際的雪原上不斷地前進,如果再見不到廣原城,這支疲憊不堪的隊伍恐怕就要徹底崩潰,血肉之軀,畢竟力有極限,是不可能靠著一股勁兒行逆天之舉的。

第五天一早,丁浩的燒退了些,神志也有些清醒,丁玉落大喜過望,她一邊拉著纖,一邊扭頭和丁浩說著話,剛剛向他介紹了這兩天的情形,忽地一陣野獸般的怪叫聲響了起來。

丁玉落大驚,急忙扭頭一看,只見隊伍已轉過一片低矮的山坡,蒼茫的雪野上出現了一片建築群,遠遠看去,便知是一處寺院。前邊的馮大掌鞭像撲到雪堆裏,再爬起來時便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狀若瘋癲。

原來這幢寺院叫普濟寺,是廣原城外最大的一處寺廟,方丈空空大師佛法高深,威望卓著,許多廣原城中富紳名流都常來寺裏進香,聆聽空空大師講法。這樣有名的寺院馮大掌鞭自然認得。

這一路上因為他們闖進了曠野,走的並非道路,再加上大雪覆蓋,沒有什麽明顯的標識,所以馮大掌鞭只能按著大概的方向走,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哪兒。到了這裏他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廣原城外。此處距廣原城只有小半日的路程,當然,那是平常輕車往來的速度,按照他們現在的速度,還要走上足足一天。

得知已到廣原城,整個車隊的人歡喜的就像一群瘋子,他們鼓足余力拖著糧車,狂呼亂叫著撲向普濟寺。

普濟寺門前四個小沙彌拿著大掃把正起勁地掃著積雪,忽見一群人浩浩蕩蕩而來,帶無數騾馬,拉著沒有車輪的古怪車子,身上衣裝狼狽,口中嗬嗬怪叫,還道是什麽強盜土匪打劫寺廟,登時駭得魂飛魄散,四個小沙彌丟了掃把,匆匆搶進門去下了門閘,然後便哭哭啼啼地去見空空方丈。

大雄寶殿裏鐘磬齊鳴,香煙繚繞,空空方丈和一班大和尚正在做功課,聽見小沙彌的傳報空空大師手下一緊便敲破了木魚兒,當下監院和僧值便跑去集合武僧,方丈、首座等一班人則火燒眉毛似的跑到了前院。

山門外呼喝不已,有嘶啞癲狂者,有謝天謝佛者,有砰砰砸門者,那喜極而泣的聲音聽來如群魔亂舞,把個得道高僧空空大師唬得面無人色,眼見眾僧團團亂轉,身為一寺之主,空空責無旁貸,當下叫人扶起一架梯子,他手撚念珠,心裏念著阿彌陀佛,戰戰兢兢地爬上院墻,偷眼向外觀看。

老和尚到底比小沙彌多了幾分見識,偷偷看了半晌,覺得外面這些人不像是土匪山賊,當下壯著膽子問起,才曉得竟是往廣原輸運糧草的霸州丁氏。空空和尚這才命人打開山門,把他們迎了進來。

方丈面前禮不可廢,丁玉落好不容易見到了廣原附近的人,本有一肚子話要問,這時也不敢失了禮儀,她捺著性子先隨方丈進了大雄寶殿,禮佛敬香已畢,這才急急說道:“空空大師,不知貴寺可有精通醫術的師傅,我車隊的丁管事受了風寒,高熱不退,如今十分危急,若不盡快救治,恐有性命之憂。”

佛寺之中多有醫僧,空空聞言忙道:“老衲師弟空見擅長醫術,女施主可將疾患擡進客房,由他診治。”說罷轉身對知客僧道:“空聞,速去喚你空見師兄,到客房為他診治。”

空聞應聲去了,丁玉落感激地道:“多謝大師慈悲。我丁家車隊路遇大雪,十分狼狽,今日能到普濟禪寺,真是佛祖顯靈。這有千兩銀票,是信女捐獻的香油之資,還請大師笑納。”

空空大師果然是大德高僧,大概是平時大戶人家捐獻香油手筆都不小,已然是曾經滄海難為水,聽說丁玉落捐獻千兩香油錢,還是神色從容,心如止水,他只雙手合十,淡淡地謝了一聲,有道高僧的風範畢露無異,一旁自有座前弟子上前替他笑納了。

眼見銀票落進口袋,空空大師的神色便也更加慈祥,微微露出笑容道:“女施主,請至禪房用茶敘話,空智師弟,你去安頓一下丁家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