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春天從今夜開始

讓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體面人斯文掃地,和推倒一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姑娘,都是很能讓人產生快感和成就感的事,所以經過百豐樓被掌摑的小二哥陰二鵬一張大嘴巴的熱情宣傳,丁家二少爺丁承業房事不舉、又染了臟病的逸事便在整個霸州城傳開了,而且各種傳說版本越來越多,丁家二少的形象也愈加不堪。

為此,倒讓一些妙齡少婦和曲畫館的紅姑娘們緊張了半天,她們縱然不好意思親自出面,也大多派出心腹的丫環侍婢,到藥店買些潔體祛毒的藥材回去,只買貴的、不買對的,春節到來之季,各家藥店的生意又大大地紅火了一把。

丁二少蹺家去了雄州,薛良和丁浩的工作便輕松了許多,每日裏喂了騾馬,鍘了草料,清掃了第三進院落,也就沒有他們什麽事了。

臘月二十三,丁家開始掃塵,打掃環境,清洗各種器具,拆洗被褥窗簾,灑掃六閭庭院,撣拂塵垢蛛網,疏浚明渠暗溝。接著備年貨,雞鴨魚肉、茶酒油醬、南北炒貨、糖餌果品,還要準備一些過年時走親訪友時贈送的禮品,添置新衣新帽。

丁家各處院落的大門上都開始張貼紅紙黃字的春聯、財神和福字,屋子裏張貼色彩鮮艷的年畫,窗欞上貼上美麗的窗花,這些事讓闔府上下著實地忙碌了一陣子。

管事們也忙,要收年例,備年貨,籌祭神、祭祖一應事情,什麽三牲五牲,五谷六齋、香燭米果,番石榴不能上桌,魚身上要帶鱗……,雜七雜八帶講究的事兒太多,忙的他們團團亂轉。

內管事雁九往年都負責代表丁府宴請佃戶、長工、向他們分贈年貨禮物,可是如今他卻不在府上,聽說二少爺搭了葉家車行的車子跑去雄州舅老爺家,忠心耿耿的雁九爺立刻趕去見丁大老爺,向他叩頭請求派自己去雄州接回少爺。

丁庭訓這時生病了。二兒子不肖,讓他丟盡了臉面,尤其是得了這樣令人不恥的毛病,想解釋都沒機會,想否認都不可能,所以他走到哪兒都覺得人家在背後指指點點的,作為一方豪強,人脈關系極多,大過年的需要他走動的地方又多,不能不出門,於是這丟臉的機會也就多了。

多年的老友李玉昌心裏也存了芥蒂,雖說他厚著老臉向李玉昌道了歉謝了罪,最後總算緩和了彼此的關系,可是後怕不已的李玉昌神色間總有點冷,兩人之間的關系比起以前的親密無間已經大有不如。這麽多事夾雜在一起,丁庭訓心情郁悶,又勞累過度,終於發起了高熱。

人一生病,心性兒就脆弱,這個兒子不爭氣,畢竟是自己最寵愛的小兒子,一個人跑出幾百裏地去,他也著實的不放心。再說大兒子押運糧食趕赴廣原將軍府交送軍糧去了,也不知道過年的時候能不能回來,自己要祭神祭祖,身邊總不能沒個兒子侍候著,這樣一想,他的臉雖冷著,卻也答應了下來。

於是雁九立刻啟程去雄州,這宴請佃戶、長工,分發年貨的差使就落到了廚房管事劉鳴身上。劉管事因著楊大娘的原因,和丁浩、薛良都很熟,他本管著廚房,怕自己忙不過來,就向外院管事把這兩個人借了過去,這一來兩人跟著劉管事就過了幾天大魚大肉的好日子。

逢年過節宴請佃戶、長工,向他們分贈年貨禮物,這在豪紳地主家裏都是慣例,像電影上演的那種欺男霸女、恨不得把佃戶長工們一個人當兩個使,收租的時候家丁們扛著槍提著鞭子,一聲交不上來掄起鞭子就抽的地主根本就沒有,真有對長工佃戶們過於刻薄的財主,沒幾年就得敗落下來。

豪紳地主畢竟不是官府,如果不是生殺予奪的權貴人家,佃戶與之周旋博弈、討價還價的余地就要大多了。碰上刁鉆的佃戶,拖欠、求讓、偷割私分、壓產、反退佃、辭佃、罷種、逃租再不然就轉佃、恃強、構訟、交“濕谷”、“癟谷”,那東家也夠鬧心的。

收不上租動手就打?那明年誰還肯種你家的地。打人?打傷了就是一場官司,就算你擺得平,難道不花銀子,那是跟誰過不去呢。所以對使熟了的佃戶,每逢重大節日,東家都要宴請一番,再分贈些臘肉燒酒一類的應節禮物。

平常佃戶長工們有些大病小災的,財主也要盡可能的施舍些藥物予以幫助。長工也是如此,“活在手裏”,如果東家和長工對著幹,長工明著不敢硬抗,消極怠工的法子卻有的是,在農活上動點手腳,秋收時吃虧的還是東家。所以初一十五打打牙祭,逢年過節送點糧食,年終時候給個紅包,這都是眼光長遠的豪紳地主們挽留那些老實本分、肯幹活的長工的一些手段。

真正苦的是家奴,一種是簽了賣身契的家奴,像楊大娘就是。另一種就是家生子兒奴才,也就是家奴生的子女,他們一生下來就為這個家庭服務,這些人的人身雖然是自由的,可是由於父母長輩的關系,再加上從小沒有離開過這個生活圈子,完全沒有自立能力,於是變相的也成了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