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我欲我行

“你們是什麽人?”

三個驛卒登岸,警惕地看著圍上來的侍衛們。

這裏屬於遼東地界,而且距山海關不遠,絕不會是韃靼或瓦剌的人,而馬匪胡賊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兒,這樣的嚴寒天氣,關外商旅斷絕,少有人敢截官兵。

再者,官兵在這種氣候下出動,要麽人數眾多,要麽是諸如驛卒一類的苦哈哈,身上沒有幾文錢,出動一次,截得的財物還趕不上大雪寒冬天氣出門的消耗。所以,馬匪胡賊也是要貓冬的,頂多會出現在他們寄身的山寨附近,搜刮一下當地百姓。

夏潯的侍衛向他們亮明身份,三個驛卒驗過他們的腰牌,態度便親熱起來:“原來是關內的兄弟,要往遼東鎮去的啊,我們正從那兒來,要往北京城,去楊督府上送一封信。”

其中一個驛卒笑嘻嘻地看看身前的幾名侍衛,贊道:“不錯啊!關內的兄弟剛到我們這裏時,大多要凍成鵪鶉,你們卻還是一副龍精虎猛的樣子,這份本事,很了不起。”

夏潯的侍衛向他們亮明身份,也只是亮明自己的明軍身份,當然不可能逮著人就大喇叭,到處聲張自己是護送輔國公往遼東去的,那驛卒隨口說一句“楊督”,侍衛未往心裏去,夏潯聽了卻是心中一動,問道:“這位楊督,是哪位大人啊?”

那驛卒看他一眼,見這人雖然穿著與其他侍衛一色的禦寒皮袍,但神情氣質不俗,曉得定是個將官一類的人物,倒不敢怠慢了,便道:“楊督就是輔國公啊!輔國公曾任我遼東總督,如今國公雖早已還朝,咱們遼東的人可依舊記著國公爺的好兒,咱們這兒的人提起輔國公,都說楊督。輔國公,那是朝廷的,楊督,那是專屬於咱們遼東的,嘿嘿,親近不是?”

夏潯心中湧過一股暖流,微笑道:“你說楊旭是麽?”

那驛卒臉色變了變,道:“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楊督大名!”

夏潯身邊幾名侍衛忍不住笑起來,七嘴八舌便道:“你還說楊督是你的自己人,如今輔國公就站在你面前,怎麽卻不認得?”

那驛卒大吃一驚,失聲道:“甚麽?這位……就是楊總督?是輔國公爺?”

夏潯笑道:“這個自然不會有人冒充的。”

為免多費唇舌,夏潯亮出了自己的印衿,那驛卒見了再無懷疑,三個驛卒慌忙跪倒,又驚又喜地道:“小的們奉丁侯之命,往北京去見老爺,想不到竟在這裏碰見,老爺您這是要重掌遼東了麽?”

夏潯道:“起來說話,不必拘禮。本國公是奉旨往遼東一行,關注韃靼情形的,是丁宇派你們來的?”

三個驛卒站起,道:“正是丁侯爺差遣。”

當中一人取出懷中所藏秘信,雙手呈給夏潯,道:“丁侯吩咐,務必以最快速度趕赴北京,將這封信交給老爺,這裏遇見,那是再好不過。”

十幾個侍衛站過來,在上風口擋成一排,給夏潯遮住了風雪,夏潯打開丁宇的秘信,匆匆看罷,瞿然變色,那一顆心沉甸甸的,半晌不見動作,持著信紙的雙手僵在那裏,信紙在風中瑟瑟發抖。

“國公爺,您這是怎麽了?”

夏潯身邊侍衛統領閆川見他神色大變,不禁問道。

夏潯輕輕搖搖頭,將信折好,揣進懷裏,緩緩踱開幾步,眺望西北方向,怔立不語,風雪撲面而來,他卻如同一尊雕塑,絲毫不覺寒冷。眾侍衛面面相覷,都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故,有人悄悄向那送信的驛卒問起,那驛卒只管送信,又哪知信中說些什麽。

許久許久,夏潯才回過頭來,向那三名驛卒問道:“我既來了,你們就不用往北京去了,帶我去距此最近的一座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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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嗵!”的一聲,夏潯的皮袍子脫下來,往椅子上一扔,竟然發出重物墜地的聲音。這皮袍子在風雪中也凍得硬了,脫在那兒硬邦邦的。驛丞史秋生連忙端過一盆熱氣騰騰的水來,殷勤地道:“國公爺,請凈面!”

史驛丞是上兩輩兒就舉家遷到關外的漢人,本來兄弟四人,分別叫史春生、史夏生、史秋生、史冬生,帶一個生字,是為了避開史的諧音(死),但那時人口夭折率高,史家在關外當時過得尤其困苦,名字上討個吉利,終究不能保得周全,四兄弟有兩個幼年夭折了,只剩下史秋生和他大哥史春生。

如今,史春生跟著遼東的經商浪潮,做了一個專門收購、運輸的皮貨商人,史秋生早年做驛卒,多年打拼,到如今混上了驛丞的官兒,雖說這個驛署設在遼東道上,油水不多,可家境比起當年,也是強了萬倍。他這小驛署還從來沒有接待過這麽大的官兒,史驛丞生怕手下人粗手粗腳,惹得國公不快,是以親自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