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了心聲

“誓掃匈奴不顧身,

五千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

猶是春閨夢裏人。”

館驛中一角亭閣,建於高台之上,旁邊有一假山,藤蘿依舊糾纏,枝葉卻已枯萎。

夏潯吟嘆方罷,紀綱便好生不耐煩地道:“國公,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現在可不是念阿彌陀佛的時候,瓦剌那邊我已首戰告捷,接下來,就看國公您的妙策了!”

紀綱搓搓手,興奮地道:“怎生挑唆得二虎相爭,北疆之事一舉砥定,便是你我的不世之功啊!哈哈!”

夏潯搖頭道:“你這是治標不治本,我想的卻是除根的法子。要對付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亂,在咱們攢足力氣,足以一舉治之前,一直亂下去,雙方的元氣才能消耗怠盡,將來咱大明再出面收拾殘局就容易些。如果這一仗就叫雙方損失慘重,雙方必然息兵罷戰,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轉回頭來,又是一個難纏的死敵!”

紀綱一怔,不甘心地道:“國公,這麽做的話,你我的功績可不夠彰顯啊!”

夏潯道:“善戰者無赫赫功名,紀兄那功,煊赫一時,終成泡影,用此穩妥之見,才能一勞永逸!”

紀綱的心登時涼了一半,雖然說他被貶出中樞,遷謫北京,可是既然叫他負責此事,卻又是一樁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功勞。如果這件事辦得轟轟烈烈,他紀綱也算是有了一樁於國於民的大功勞,有此豐功偉績,瑕不掩瑜,萬代千秋之後,誰還計較他的那些瑕疵。

可以說,此功到手,生前事,身後名,俱都在手,可夏潯卻……

思來想去,終覺不甘,紀綱把心一橫,咬牙道:“國公,此處只有你我,紀綱有一番肺腑之言,想與國公坦白,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夏潯道:“紀兄請講,楊某聽過便罷,絕不外傳!”

“好!”

紀綱雖與夏潯一向為敵,卻知他為人,當下放下心來,便點一點頭,誠懇地說道:“國公,只要立此不世之功,你我不但在朝堂上可以穩如泰山,而且將彪炳史冊,就算比之‘封狼居胥’也不遑稍讓,千秋萬代之後,亦讓後人津津樂道。可是若以你的辦法循序漸進,固然妥當,然則功成之日,你我還占幾分功勞呢?

待來日整個草原盡入我大明之手,再也不可分割,到那時又有誰知是你我輔墊?狼居胥如今已不在我漢人手中,可是誰也不曾忘記冠軍侯。這等名利雙收、揚名千古之事,若不善加利用,豈不抱憾終生?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蠢事,如何做得?”

夏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道:“我這主張,行前曾說與陛下,陛下深表贊同!”

紀綱聽了心中大恨,一股惡念陡然升起,他強忍了忍,才道:“既如此,紀綱聽從國公安排便是!”

夏潯對他眼中倏然閃過的一抹兇光視如不見,從容地道:“所以,我們要挑唆得雙方一直爭鬥不休,要讓他們雙方都不會覺得再打下去就是兩敗俱傷,旁人漁利,而是覺得只要自己再多付出一份力氣,就能統一整個草原。之後麽……”

夏潯陰險地笑了笑:“就由咱們的皇帝陛下,再丟給他們一個餌,叫他們覺得只要取得勝利,就能獲得整個草原,並且將會獲得大明的認可,而不是出兵幹預。這樣,他們就不會忌憚旁邊還有一頭雄獅虎視眈眈,而是不遺余力地自相殘殺。

在此期間,遼東會逐漸滲透,加強與韃靼的關系,暗中,我們卻會支持瓦剌,叫瓦剌逐漸取得上風,等到阿魯台末路窮途之時,就會向我大明求助,那時隨便找個理由,出兵援之,藉機控阿魯台為傀儡,融合韃靼諸部,舉兵討伐瓦剌。

瓦剌有萬松嶺在,只要一直不叫他全部控制整個瓦剌,建立自己的武裝,培養自己的親信,他就只能任我擺布。到那時,不管是強取,還是威迫,都足以令西蒙古徹底臣服,叫他們如雲貴土司們一般,雖世襲亦全部納入大明治下,而非以前那般既不聽調也不聽宣,只是口頭上認個便宜老子!”

紀綱瞠目道:“這樣也使得麽?若叫他們相信皇上的話,原也不難,我天朝上國,言必行,行必果,皇帝金口一開,他們自然不疑,若是出爾反爾,那信譽豈不徹底破產?”

夏潯淡淡地道:“紀兄,別傻了,忘了你當年在蒲台縣時,是如何分說舜皇‘禪位’於禹皇一事的真相了?你那真相,誰人聽之?你被逐出書院,不就是因為這些‘荒誕無稽’之語嗎?”

夏潯撇撇嘴,道:“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

紀綱怔忡良久,苦苦一笑道:“罷了,我本以為,至少有一點是強於國公的,現在看來,也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