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 醉生罪

夏潯心悅誠服地道:“皇上雄才大略,臣衷心佩服。只是……有一件事,臣還不明白……”

朱棣睨了他一眼道:“什麽事?”

夏潯道:“皇上遷都目的已達,又已確定了要保太子、貶漢王的決心,如今漢王在朝中拉攏的黨羽也盡皆下了大獄,為何……為何受陳瑛讒言而下獄的百官,卻還有許多羈押於獄中未曾釋放呢?臣愚鈍,對此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朱棣板起臉道:“你不是百思不解,你這是跟朕揣著明白裝糊塗!”

夏潯趕緊道:“皇上,臣不敢欺君,臣確實是心中不解……”

朱棣冷哼道:“朕說陳瑛媚上欺下,擴大事端,讒言中傷諸多大臣入獄,可沒說入獄的所有人都是冤枉的。太子迎駕遲緩,有失臣儀,該處罰的人,還是要處罰的,太子身邊幕僚負有輔佐儲君之責,卻失於職守,難道不該受到懲處麽?”

夏潯遲疑道:“這……恕臣冒昧,皇上,太子迎駕延誤不假,可是因此就拿東宮屬官入獄,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啊?另外,如今關在詔獄中的官員,並不都是東宮僚屬,還有許多是以結黨罪入獄的啊!”

“呵呵,結黨麽……”

朱棣用馬鞭點點自己心窩,又向夏潯胸口指了一指,似笑非笑地道:“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這句話很漂亮,同‘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一樣漂亮,可是讀書人未必都以此為畢生志願!

所謂同志也是一個道理!文軒呐,朕今兒就跟你推心置腹地談一談,你敢按著自己的心口說,同志之中就沒有同黨麽?你說說擁戴太子的那些大臣們,全都是同德同心,同心同志!而沒有因利依附、同利結黨的人麽?”

夏潯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朱棣沒有再逼他,淡淡一笑,提馬向前馳去,夏潯急忙收懾了心神,雙腿一磕馬腹,跟了上去。

朱棣道:“遷都既定,就得盡快疏浚擴張漕運河道,僅靠海運還不足以補給京城所需,河運海運需要互補不足。同時,黃河一旦泛濫,不但會沖毀漕運河道,還有淹沒大批的城市、村莊,所以河道整治也迫在眉睫。北京那邊,皇城建設也得加快進度,這些事,朕會盡快下旨,促有司督辦。”

夏潯忍不住提示道:“皇上,如今武當山建築、天柱山建築、大報恩寺建築,籌備下次下南洋的艦船修繕、建造……諸多大工程,再加上修建長城、修建北京、疏浚運河、整治黃河……戰事連年不絕,百姓還未完全恢復元氣,是否對有些工程可以……”

朱棣打斷他的話,不容質疑地道:“時不我待,不能再拖!武當、天柱建築,是爭取南方宗教勢力的一個舉措,已經拖過一次了,如何再拖!大報恩寺的建設,迄今已開建十年有余,還要拖到什麽時候?

至於艦船修繕、建造北京、疏浚河道、整治黃河,樣樣都關乎國計民生,更加不容拖延。隋煬帝修運河,雖然有成千上萬的役夫死在運河工地上,但是運河通航,加強了南北交通,方便南糧北運,鞏固了朝廷對全國的控制,促進了南北文化的融合,給大批的人提供了生存機會,富庶了沿河村鎮,提高了朝廷稅收,萬世皆受受惠!

秦始皇修長城,雖因工程浩大,使得一些百姓深受其苦,甚至疲累而死,但它千百年來,所保護的生命,一萬倍、十萬倍於當初修長城而死掉的人!想要皆大歡喜,如何做得大事?朕已著戶部報上國庫存余,工部也估出了建築所需,以我大明如今的國力,同時進行這些工程,還不至於傷筋動骨!”

夏潯無奈地道:“皇上既已胸有成竹,臣便不再妄言了。只是還有一事,不知皇上對漢王,打算怎麽辦呢?”

朱棣把馬鞭一揮,淡淡地道:“即日令其就藩,一生一世,不得再返京城!”

※※※

朱高煦坐在後花園石榴樹下,喝得面紅耳赤,腳下一堆的空酒壇子。

大勢去矣!

漢王府的人已經從負責封鎖王府的東廠番子口中聽說了外邊的動靜:陳瑛及自己這些年來辛辛苦苦拉攏來的所有文臣武將全部入獄,三護衛兵馬被削、白土山千余死士盡皆死個幹凈——大勢去矣!

他很清楚自己父親的性格,除非父皇不下決心,才會優柔寡斷,予己可趁之機。而今父皇既然使出這樣的雷霆手段,原本距他只有一步之遙的皇帝寶座,就要永遠變成只能仰望而無法企及的目標了。

他不甘心,可他又能如何?

這是父皇親自設下的一個局,一網打盡了他的所有黨羽,這分明是下定了決心,要力保他那個無能的大哥了!朱高煦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志大才疏的人,他心比天高,他覺得這江山本就該是他的,他覺得他若做皇帝,遠比他大哥要能幹百倍。可是,為什麽那個肥得像豬、假仁假義的人偏就做了太子?就憑他比我早生兩年麽,這是哪個烏龜王八蛋訂下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