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0章 喜怒不形於色

朱瞻基拉著朱棣的大手,一路走,一路道:“這事真的不怪爹爹呢,爹爹可是很早就起來趕到宮裏布置迎駕的事兒,皇爺爺您看,宮中大排筵宴,這麽多的文武大臣,還有這麽多的外國使節,可有一點亂象?爹爹確定了宮中事宜,趕去迎接皇爺爺的時辰也挺早的,可是路上偏偏出了意外,也是巧,咱們趕路急了些,皇爺爺到的時間就提前了……”

同樣一件事,換一個人去說,效果就大不一樣,朱棣知道他是在為自己父親說項,卻也不惱,又問了許多,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才道:“你這小鬼頭,你是跟皇爺爺一塊回來的,這些事兒爺爺都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朱瞻基道:“皇爺爺賜宴與百官,孫兒就回太子宮探望娘親去了,是娘親告訴我的。”

朱棣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這次就算了。爺爺疼你,你也不可以恃寵而驕,今天不是父親教訓兒子,而是君父教訓臣子,以後你切不可再來幹預了!”

朱瞻基嘟起嘴道:“皇爺爺曾教誨孫兒說,人主有二患:任賢,則臣將乘於賢以劫其君;妄舉,則事沮不勝。所以為君者當喜怒不形於色,如國之利器,不輕易示之於人,可今天皇爺爺為什麽吹胡子瞪眼睛的,好不嚇人!”

朱棣沉默片刻,輕輕一笑,說道:“孫兒,爺爺教你喜怒不形於色,不是叫你禁絕了性情,無喜無怒,而是你喜不叫臣子知道你喜,你怒不叫臣子知道你怒,懂了麽?佛家講無念、無相、無住,你看那現在佛釋迦牟尼寶相莊嚴,你自然不知他是喜是怒,可未來佛彌勒佛祖笑口常開,你便知道他是喜是怒了麽?”

朱瞻基眨了眨眼,他到底年幼,雖然聰穎,朱棣這句飽含深意的話,卻是聽不懂了……

夏潯從朝裏回來時已是晚間,回了府卻不睡,洗了個澡後就進了書房,拿著一卷閑書,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突然,窗欞叩響,夏潯精神一振,急忙道:“進來!”

徐姜閃身進來,抱拳道:“國公!”

夏潯忙問:“情形怎樣?”

徐姜把今日宮裏的事情匆匆一說,夏潯長長地籲了口氣,慶幸道:“太子之位,似乎可以保住了。只要皇上不生廢儲之心,再有什麽都不重,一切還有回旋余地。”

徐姜道:“國公,只是迎駕稍遲而已,皇上既命太子回宮思過,這事還沒了麽?”

夏潯輕輕搖了搖頭,他踱到窗邊,伸手推開窗子,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色,沉聲說道:“雷霆已醞釀了那麽久,怎麽可能不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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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西琳羊水破了,眼見生產征兆已如此明顯,府裏上上下下一通忙碌,夏潯幫不上忙,只在堂屋轉來轉去的聽消息,可是從早晨一直撐到中午,西琳也不生產,夏潯正團團亂轉,無計可施的時候,府裏來了一位中官,傳皇上口諭,叫他午朝後入宮見駕。

夏潯入宮的次數多了,以前就像回家一般自然,很難有心生忐忑的時候,這回聽了卻有一種禍福難料的感覺。到了下午,估摸著皇上午睡的時間差不多了,夏潯眼見西琳還是不生,只好囑咐家裏人好生照料,自己入宮見駕。

謹身殿裏,只有朱棣一人批閱奏章,見他來了,便擱下朱筆,叫人賜座,所有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看不出絲毫異樣,夏潯心中反而更加惴惴。

等到內侍上了茶,朱棣便道:“朕打算分別召見帖木兒國和日本國使節,這兩個地方的事,你都有參與,了解的詳細一些,如何對待他們,相必你已有了腹案。”

夏潯剛端起茶來,忙又放下,正容道:“是!關於兩國使節赴京入貢的目的,皇上已經知道了,想來也有了應對的策略。若是皇上想要參詳臣的意見的話,臣的意思是:兩國都拉住,兩邊都拉住,一個明著來,一個暗著來!”

“哦?此話怎講?”

夏潯解釋道:“日本那邊,自然是一明一暗,暗裏通過沿海商人向後龜山提供幫助,明裏卻需皇上明確支持後小松。當然,關於足利義滿的家事,就不能兩頭支持了,那足利義持一向對我大明抱有敵意,所以,一定得支持足利義滿的親生兒子足利義嗣,把足利義持從征夷大將軍的位置上轟下去!必要的時候,不妨應足利義滿所請,給予武力支持!”

這番話似乎甚得朱棣心意,他撫著胡須,緩緩點頭。

夏潯又道:“至於帖木兒帝國,就不能用暗的了,天高路遠,皇上對該國的影響有限,唯有明著支持,才能叫他們有求於皇上。”

朱棣微微蹙眉道:“他們之間水火不容,安肯答應?”

夏潯道:“不答應,就等於把大明推到對手一方,他們怎會不答應?皇上難道還能指望以恩德感懷,叫他們心甘情願地臣服於大明不成。帖木兒指定的儲君已經死了,他們兩個都不是該國的合法繼承者,只憑這一條,陛下便能把他們戲弄於股掌之上。不叫東風壓倒西風,也不叫西風壓倒東風,皇上才能坐收漁人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