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潛流再湧

九九重陽,皇室成員以及內閣幾位大學士、在京的幾位國公近臣,一同伴駕趕到孝陵祭祖。

徐皇後近來頻發頭疾,依照朱棣的意思,就不讓皇後來了,可徐皇後豈肯在這件事上遭人詬病,還是堅持趕了來。一下車駕,步行上山的時候,朱棣擔心皇後身體,就親自攙扶著她,夫妻二人一同沿神道往上走。

排在他們後邊的,自然就是太子夫婦,太子朱高熾身體肥胖,叫他一階階的這麽往上走,還真是夠辛苦,汗水順著脖子往下淌,這時也只好咬牙忍著。兩個力大的太監一左一右扶著他,走起路來還是很吃力。

前邊神道石階上,有一塊條石想是因為地下變動的緣故,不再那般平整,微微拱起了一些,朱棣忙扶緊了皇後,輕聲囑咐道:“皇後,慢著些。”徐後向丈夫溫柔地一笑,腳下擡高了些。

可朱高熾因為有人扶著,沒太注意腳下,腳照常擡起,卻在階上絆了一下,一個踉蹌便向前栽去,他那體重……虧得兩個太監全力拉住,才沒跟階石來個親密接吻。

朱棣在前邊聽到動靜,扭頭看見兒子笨拙的樣子,不禁皺了皺眉,微微有些厭惡。他一身武功,到現在依舊雄風不減,可這個長子……他知道不是兒子暴飲暴食,卻也不會怪他,但是看到這種情形,本能地還是有些厭惡。

二皇子朱高煦見狀,幸災樂禍地訕笑道:“前人蹉跌,後人知警也!”說著悠然擡腿,邁上了石階。他說的聲音不大,不想大人沒有聽到,卻被一個小人兒給聽見了。皇孫朱瞻基正跟在後面,將這句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朱瞻基今年八歲了,皇太子的嫡長子,將來注定了要做皇帝的人,從小受的就是帝王心術的教育,遠比同齡兒童成熟懂事,而且二皇叔跟父親明爭暗鬥的事兒,雖然家裏不大讓他知道,卻也聽到些風聲,對二皇叔自然就有了成見。

這時聽見二皇叔譏笑父親,朱瞻基很生氣,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馬上跟了一句:“更有後人知警!”

朱高煦吃了一驚,扭頭一看是朱瞻基,瞧小家夥對自己頗有敵意的目光,朱高煦暗道:“這小子……年紀雖小,倒不是個善茬兒!”

夏潯冷眼旁觀,亦將這場交鋒看在眼裏。

眾人上山,隨朱棣祭掃先帝陵墓,之後因皇後有些疲倦,朱棣便攙她到一旁歇下。九九重陽,天高氣爽,既然來了,正好讓皇後放松一下。

小皇孫朱瞻基到底年紀小,這種儀式無聊的很,皇帝一說休息一下,就自去林中散心了,因為平時難得到這山林中,見得這般野趣,就是見那溪水中有針尖兒似的小魚遊來遊去,他也能津津有味地看個半晌。

忽然,朱高煦自林外走過,身邊跟著陳瑛等幾個大臣,朱高煦一臉不屑,哼道:“蠢笨如豬,出來一次就丟人一回,何必如此不知自愛呢,連本王都跟著他臉面無光。”

旁邊一個官兒諂笑道:“臉丟得越光,對殿下您不是越好?呵呵,殿下只當看戲就是,何必往心裏去呢。”

朱高煦聽了放肆地大笑起來。

朱瞻基一聽就氣往上沖,雖然這些人並沒有指名道姓,他如何還不知道這就是在說自己的父親,朱瞻基小臉蛋氣的通紅,雙手握著小拳頭就要沖出去,肩上卻突然多了一只大手,穩穩地按住了他。

朱瞻基霍然回頭,一看正是夏潯,夏潯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直等著樹林外邊那幾個人說說笑笑地走過去了,夏潯才放開手,朱瞻基氣憤憤地道:“國公不該攔我!事孰為大,事親為大,父親受人侮辱,為人子者豈能坐而視之?漢王是我父親的兄弟,也是我父親的臣子,為弟不恭,為臣不義,難道不該斥責他麽?”

朱瞻基和夏潯很親,一則,他知道夏潯是站在父親一邊的,自己的父親能被立為太子,輔國公出了大力;二則,他從小就和姨奶奶茗兒很親近,所以跟夏潯也就更加親近,在他面前不大顧忌,再加上畢竟是小孩兒心性,故此直言不諱。

夏潯笑笑,指指腳下小溪中一只蛤蟆,對朱瞻基道:“如果你問一只雄癩蛤蟆,美是什麽?它認為美就是它的雌癩蛤蟆。你還想費力氣和它爭論一番嗎?”

朱瞻基想了想,忍不住笑出聲來。

夏潯道:“臣不是阻止殿下盡孝道,而是在太子面前,殿下不僅僅是兒子,同樣也是臣子。為人子者,當盡孝道,為人臣者,當盡忠義,那麽你就要選擇,如何更好地盡到自己的本分。毫無意義的爭執,不會對太子帶來任何好處,有時候暫時的忍讓,放縱對方的猖狂,才是促使其滅亡的手段。”

朱瞻基郁悶地道:“國公說的道理,瞻基不是不明白,可是有時候,真的是忍無可忍。父親一直就在忍,我現在還要忍,任由他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