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見駕

盧龍距北京並不太遠,加上這一段路是北京城到山海關的一條兵道,路修得比較平整,車馬馳騁起來非常輕快,未等天黑,他們便趕到了北京。

北京如今是皇上的行宮所在地,若是南京的皇宮,這時候差不多快到落鎖閉宮的時間了,欽差大臣也就無需再去宮裏見駕,只管等明日早朝再去朝覲便是。而這裏是行宮,沒有早朝,閉宮鎖鑰的時間也不像南京皇宮那般嚴格,所以一看夕陽西下,尚未落山,夏潯便叫聞訊趕來的北京官員引導隨行眾人且去住宿,自己則快馬奔了原來的燕王府,如今的皇帝行宮。

夏潯到了燕王府前翻身下馬,擡頭一望那巍峨的宮門,忽然想起他上一次來此,尚是一介白丁,今時今日,再見燕王府,不禁大有物是人非之感。

夏潯一拋韁繩,把馬交給侍衛,擡腿就往宮門處走。

守衛的官兵較之當初燕王府時多了三倍,如今這裏住的可是皇上,而非一介藩王,戒備自然大不相同。守在門口的侍衛並不認識夏潯,只是觀其袍服,曉得不是一品武將,也是公卿侯爵,便也不等他走上來,一個校尉急忙降階迎上去,客氣地問道:“請問來者何人?”

夏潯信手解下腰牌遞過去,沉聲說道:“遼東總督楊旭,求見皇上!”

那守門官兵一聽是輔國公到了,腰杆兒彎了彎,恭恭敬敬捧著腰牌驗看無誤,便將腰牌雙手奉還,賠笑道:“國公爺請稍候,卑職這就報與皇上知道。”

“哎哦,這位就是輔國公爺?”

迎面一個年青的五品官員從宮門裏走出來,恰好聽見夏潯這番話,立即滿面春風的迎了上來。

夏潯注目一看,這人只有三旬左右,白面微須,五官端正,一臉和煦的笑容,叫人一見便會油然生起親切之感。夏潯目光一凝,問道:“足下是?”

那官員連連拱手,含笑施禮:“下官北京行在禮部員外郎楊峰,呵呵,巧得很,和國公爺您是本家兒。”

夏潯只是一笑,那楊峰就湊到了跟前,臉上依舊帶著笑,聲音卻壓低了許多:“國公爺不認得下官,下官卻是久聞國公爺的大名兒……”

夏潯還是一笑,他只當是個趨炎附勢的官兒到了,想要巴結巴結自己,故而並未往心裏去,殊料那楊峰話風一轉,亮亮的一雙眸子別具意味地盯著他,說道:“昨日皇上到北京,北京的文武官員們迎奉皇上,並隨皇上巡視了一番北京氣象。

當時,淇國公和雒尚書、陳壽大人等多位大人在皇上面前,都對國公您贊譽有加啊!他們誇贊國公經略遼東,允文允武,遼東各族,生性野蠻,唯對國公您俯首貼耳;遼東百姓更視國公為再生父母,愛戴有加。呵呵,就連那朝鮮國王也是敬畏國公在遼東的威望,邊界和子民方面有了什麽糾紛,也要遣使往遼東請示!”

“嗯?”

這是誇獎麽,怎麽聽著不是味道?尤其是淇國公,嘿!淇國公丘福他會誇我?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夏潯心裏翻了個個兒,忍不住仔細打量了楊峰一眼。

楊峰微微一笑,又道:“下官是北京城裏土生土長的人,當初世子……”

他一拍額頭,笑道:“錯了錯了,如今該說是大皇子。靖難時候,皇上領兵在外征戰,大皇子坐鎮北京城,因為賞識下官做事還算勤勉,便從一介小吏破例簡拔為官員,那時候常在大皇子身邊走動,就聽大皇子誇獎過國公,昨日聽了諸位大人的贊譽,便想著幾時能見見國公才好,不想今日便得了機會,呵呵呵,實在榮幸之至!”

他這句話一說,夏潯心裏頭如電光火石般一閃,登時什麽都明白了。

北京是什麽地方?

北京是大皇子朱高熾的根基之地呀!

當初燕王舉旗,發動靖難之戰的時候,二殿下隨行在外,大殿下坐鎮北平,三殿下當時還小,毫無影響力。大殿下在四年間,獨自把持北京政務,舉凡征兵征糧、馱夫役卒、農耕柴桑、工商貿易,所有的一切沒有不管的,北京地面上的大小官員,那都是他用熟了的人手。

尤其是四年中北平曾多次直接置於危險之下,因為死傷造成的更替和功過賞罰的任免,官員的更換頻率極高,朱棣登基後立北京為行在,倒是派過來一些官員,但也只是把持了最上層的權力,那中低階層的官僚基礎,就是朱高熾留下的原班人馬,這其中豈能沒有幾個他的心腹?

眼前這個楊峰,分明就是大皇子的人,他知道自己是擁立大皇子為皇儲的,屬於同一派系,這番話分明就是對自己的一番警告。再往深裏一想,夏潯甚至覺得,這位北京行在的禮部員外郎,很可能是故意在行宮左右晃悠,為得就是等他前來,對他施以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