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馬腳

暮色蒼茫,邊城就要關閉城門了,數十騎快馬從東南方飛馳而來,沐浴著一線夕陽,仿佛戰袍上塗了一層金燦燦的光彩。

他們穿得是明軍的將官軍服,所以正要關閉城門的老兵等了一會兒,候那撥人沖到城門前,驗看了腰牌,便將半掩的城門推開,那數十騎快馬疾馳而入。到了這時辰,集市都已散了,街上行人也不多,一行人放馬疾馳,馬蹄鐵掌敲在碎石路上,如密雨敲窗,噼啪作響。

唐傑請到了魏春兵等好幾個將官,還有從遼陽趕去沈陽護送山貨的一位熟識的都司,回到開原城,眼前街頭行人寥落,想起寶貝兒子要在獄裏蹲上一宿,唐傑很是心疼,連家也沒顧得上回,與幾位將官說了一聲,便直奔總督府。

幕府下設的一應衙門,都環繞在總督府周圍,這些人堪堪經過長史府時,忽見一行人從裏邊出來,其中一個婦人被兩個人攙著,雙腿軟軟的幾不著地,號哭聲慘不忍聞。

唐傑定睛一看,那哭得死去活來的婦人正是自己夫人可雲,不由大吃一驚,連忙一勒馬韁,那馬沖得正急,被他一勒,人立而起,未等前蹄落在,唐傑便翻身下馬,快步迎向自己夫人,喚道:“可雲,你怎來了此處?”

唐夫人一見是他,本已哭得嘶啞軟弱的聲音陡然放大,號啕道:“相公,相公!我們的孩兒死得好慘啊!物竹他……他被處斬了!”

唐傑一聽,如五雷轟頂,臉色陡地一片慘白,不敢置信地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就算它是提刑按察使司,哪裏有權批斬?”

旁邊他那兄長唐豪含淚道:“總督請出了王命旗牌,所以……”

唐傑倒退兩步,幾欲昏倒,幸被隨即趕過來的魏春兵等人扶住。

唐傑的目光癡癡地落在家人擡著的一張床板上,那上邊割著一匹白布,下邊似乎躺了一個人,頭部位置的白布已經滲了斑斑血跡。

唐傑顫聲道:“這……這是……”

唐豪擋住他,黯然道:“那是竹兒的屍體……二弟,你……不要看了,屍首兩分,實在是……”

唐傑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他沒想到只是回鄉探了一回親,才只一天工夫,自己的兒子便與他陰陽兩隔了。

一時間,唐傑淚如雨下,仰天嘶呼道:“萬世域!楊旭!你好!你們好!”

魏春兵等人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魏春兵原是沈永親信,沈永倒台後,經過飲馬河一戰,他才取得了夏潯的信任,如今,他也有戰功在身,互市通商的好處他也獲得了不少,他的個人前程和利益已經綁在夏潯身上,說實話,他是不願與夏潯為難的。只是情面難卻,老友求上門來……

再說,只是去向部堂大人求個人情,這事兒哪能不幫忙,於是就硬著頭皮來了。誰想趕到這兒,竟然遇到這樣一副局面,唐傑的公子已經被處斬了,魏春兵莫名地松了口氣,眼見老友涕淚橫流,又不覺有些心酸。情同此心,其他幾員將官也是如此,紛紛出言安慰,唐傑只是淚流不止。

仇恨滿腔,唐傑惡意頓起。

長史府外巡弋著許多兵丁,顯然是要防備他情急拼命的,唐傑咬牙切齒地看著沐浴在夕陽余暉下的長史府,心中的恨意越來越深……

※※※

烏蘭圖婭輕輕擱下眉筆,看著鏡中的自己。

眉兒彎彎,朱唇皓齒,昏黃的燈光讓她潔白無瑕的膚色敷上了一層暖玉般的光澤,平添幾分嫵媚。

烏蘭圖婭對著鏡中的自己側了側頭,下意識地把辮梢捏在手裏,美麗的臉龐上流露出淒婉的神情。

她曾經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直到一無所有,才知道自己唯一的武器,只有自己。她恨不得把那夏潯千刀萬剮,在此之前還得扮出一副癡迷傾慕的模樣,把自己打扮得俊俊俏俏的呈獻給他,任他享用。

“是時候了!”

烏蘭圖婭抿了抿嘴唇兒,堅決地站了起來,腳步輕輕地走出自己的房間。

據她這些時日的觀察,這位大明總督每天都很晚才睡,有時睡得太晚廚下送夜宵進去,她便從廚房的人那裏打聽到,這位總督每天晚上還要處理許多公文。眼下這個時間,他應該還沒睡。果然,當烏蘭圖婭悄悄走到夏潯臥房外時,看見窗上映出了燈光。

這個院落裏,除了夏潯的主臥,一排三間的瓦房,便是左右廂房了,自打她來了以後,日拉塔和薩那波娃便如臨大敵,視她為向大人邀寵的勁敵,同仇敵愾,對她很是排擠。所以那兩位姑娘住在對面的廂房,這邊則只有她一個人住。

臨到夜間,府衙也關了門,衙外和衙內沿墻,有兵丁巡邏,這內院兒門口站崗的兩個侍衛反而撤了去,住在左右兩個跨院裏,輕易不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