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投石

夏潯出塞,帶有五萬精兵,雖然處斬沈永他未必就敢反抗,可遼東是極重要的所在,哪怕只是萬一,也將釀成不可挽回的嚴重後果,帶五萬精兵坐鎮遼陽,可以產生足夠的威懾力,就算沈永不甘心赴死,怕也沒有將領肯跟著他冒險了。

夏潯的人馬兵強馬壯,裝備更加先進,比起遼陽城外肅立迎候的官兵,整體素質又高了許多,前方是騎在雄健無比的高頭大馬的重甲武士,其後是軍容嚴整的步兵大陣,到了遼陽城下,大軍肅然而止,左右分開,一輛駟馬高車昂然而出。

馬車帷幕低垂,車後四騎緊隨,一直駛到遼東諸衛都司面前,車把式插好大鞭,返身掀開轎簾兒,夏潯頭戴珠玉寶冠,身穿麒麟公服,足蹬一雙白幫烏面的官靴,一彎腰便從車轎中走出來,手中還捧著一軸明黃緞面的聖旨。

眾人雖然早知這位輔國公年輕,一俟看見他的模樣,還是不由得暗自驚訝。這位國公當真年輕,豐神俊朗,儀態威嚴,睥睨之間,自有一股奪人的氣勢,那英朗俊俏的相貌,足以迷戀無數深閨寂寞的貴婦名媛,久居高位大權在握的歷練,更沉澱出了讓英雄豪傑為之折腰的威嚴氣質。

只是一個照面,在場的官員們便有一個感覺:這位國公,可不是一個承父祖余蔭而襲爵的二世祖,瞧這樣子,為人機警的很,確實如傳言一般,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沈永更加心慌,連忙踏前一步,抱拳行以軍禮,帶頭高呼道:“末將沈永,與遼東二十五衛都司,恭迎部堂大人!”

夏潯銳利的目光在他臉上輕輕一松,心道:“他就是沈永?倒是一副好皮相!”

夏潯自腳踏上穩穩地走下地去,站定身形,朗聲道:“聖上有旨,眾將跪下聽旨!”

本來,天子詔命不入軍營,軍中只行軍禮,夏潯著意點出要跪下聽旨,沈永等人微微有些愕然,卻也不敢反抗,夏潯取出聖旨,便高聲宣讀起來。

這道詔書與朱棣給他的那道密旨不同,這是他北上途中,皇上依照他的要求,以八百裏加急給他追送來的一道詔書,內容只講他總督遼東,察勘邊防事務,並未把處斬沈永、加封特穆爾的話寫在裏邊。實際上只相當於一封委任狀。

夏潯宣罷聖旨,眾將山呼萬歲,夏潯卻並不叫他們起身,只將雙眼投注在沈永身上,說道:“皇上叫我來,還要查證一樁事情,聽說前些日子,韃靼曾劫掠三萬衛,可有此事?”

沈永心裏咯噔一下,登時慌了:“這位總督果然問起此事,連城門都沒進,他便問起此事,這回只怕要糟!”

沈永臉色微變,勉強應道:“回部堂大人,前些時日,韃子確曾擾我邊境,意圖開原。”

夏潯淡淡一笑,又問:“據奏,沈都司按兵不動,閉門不戰,可有此事?”

沈永心頭劇震:“據奏,據奏?是誰向朝廷上了密奏,是了,一定是特穆爾,這個混蛋,我早該找個因由,把他一刀砍了才對!”

滿懷怨恚地恨著裴伊實特穆爾,夏潯的話卻又不能不回,沈永只得硬著頭皮道:“回部堂大人,末將並非畏戰不出,實因路途遙遠,韃子襲邊只是劫掠子民財物,一沾即走,末將未及出兵,韃子就退了,這定是有人謠言惑眾,中傷末將,還請部堂大人明查!”

沈永一語未了,裴伊實特穆爾便氣炸了肺,登時便跳將起來,沖上幾步,夏潯左右侍衛立即橫槍攔住,特穆爾抓住槍杆兒,雙目噴火地叫道:“他說謊!部堂大人,沈永說謊!自遼陽至開原,不足四個時辰的路程,韃子前鋒兵馬剛到,末將就派人急報於他,末將率兵,與韃子周旋達兩天兩夜,之後因人單力孤不得不退守開原,又受韃子攻城一日,前後一共派出八撥信使求援,沈永若肯出兵,這麽長的時間爬也爬到了!”

說到這裏,特穆爾熱淚橫流:“只因沈永畏戰不出,開原附近飽受欺掠,村鎮被劫掠一空,百姓被擄走千余口,我那女婿,鎮守八虎道,力戰而死,可憐我那女兒,也被韃子擄走,她已有了身孕,我那未出世的外孫啊……”

這八虎道就是法庫縣,當時是三萬衛的屬地,是韃靼入侵的最前沿要道,後世稱此地為法庫,實際上就是八虎的轉音。

夏潯冷冷地睨了沈永一眼,沈永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狡辯道:“部堂大人明鑒,裴伊實特穆爾守土不利,為了推卸責任,才誇張敵勢,誣陷末將。這些女真人平素只向朝廷索取,臨陣不知向前,窮山惡水孕育,俱是一幫刁民,部堂大人可不要受他蒙蔽呀!”

接迎遼東總督的時候,沈永就以軍務緊要為由,不準特穆爾來見,只讓他遣副指揮使前來迎接,可是這特穆爾不聽邪,一聽說朝中派來了大員,執意親自來見,不想如今果然出了紕漏。韃子襲掠開原附近達三日之久,肆虐一方,燒殺掠奪無數,沈永始終未出一兵一卒,這事兒只要查下去,根本無從狡辯,所以沈永只得從族類上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