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先塞耳目

福州什麽行當最大?

當然是船行。

福州船行誰家為首?

當然是洛家。

洛家老太爺今天八十大壽,整個福州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酒席裏裏外外擺了三百多桌,外面巷子裏濃蔭如蓋的大榕樹下還排開了一字流水席,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開船行的必然交遊四海,洛家船行坐為福州諸船行魁首已經幾十年了,影響力更加巨大,今日前來賀壽的不僅僅是船業同行,商界的巨賈豪商,福州城裏的士紳名流,就連知府老爺都來了,因為這位知府的續弦就是洛家的姑娘,當女婿的哪能不上門給老太爺拜壽呢。

門房裏邊,光是收拜帖記帳本兒的賬房就有六個,穿得新鮮喜慶的家丁數十人絡繹不絕地收受著賀禮,小半天的工夫,各種禮物已經堆滿了整整三個倉房。

洛家巷巷子口兒,遠遠又來了一行人,領頭的一個騎在馬上,端然危坐,八面威風,巷口有幾個擺攤做小買賣的,其中有個賣梨的認得此人是福州府推官上官世傑,便對旁邊賣棗兒的小販道:“噯,你瞧,推官大人也來了。”

那賣棗的小販眼皮都不擡,拈起一枚大棗擦了擦,塞進嘴裏,懶洋洋地道:“那有什麽希罕的呀,知府大人都來了,推官大人還能不給面子?”

賣梨的怪叫一聲,那賣棗的一口下去,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不禁橫了眼睛,氣道:“我說老牛,你一驚一乍的做甚麽呀?”

賣梨的老牛手指前方,張口結舌道:“你……你瞧!”

賣棗的漢子擡頭一看,嘴巴慢慢驚愕地張大,那咬了一口的棗兒吧嗒一下,從嘴裏掉了出來。

只見上官推官身後不遠處,一大隊如狼似虎的官差蜂擁而來,一個個手執鐵鏈、哨棒、枷鎖、腰刀,那殺氣騰騰的樣子,瞎子也看得出,這絕對不是去拜壽的。

洛府門前車水馬龍,賀客雲集,忽地一隊官差簇擁著推官上官世傑沖到府前,氣勢洶洶便轟趕客人,圍堵院門,都驚訝莫名。那六個賬房裏有一個年歲最大,見多識廣,見此情形,擱下毛筆,步出賬房,蹙眉道:“上官大人,你這是幹什麽?不知道今天是我們老太爺過大壽麽?你要辦什麽公事,也用不著擺出這麽大的陣仗吧?府台大人也在中堂裏坐著呢,你要是鬧得我們老太爺不開心,府台大人那兒,恐怕你上官大人也不好交待!”

上官世傑青著一張面皮,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嚇得,他也不說話,翻身下了馬,走到那老賬房身邊,擡起手掄圓了就是一個大嘴巴,登時把那老賬房門牙抽掉了三顆,一口血當時就流了出來。

上官世傑把手一揮,吼道:“困住了,按照名單拿人,走脫一個,我扒你們的皮!”

巡捕差役們轟然一聲喏,便沖進了洛府,一時間把整個洛府搞得雞飛狗跳,哭喊震天。

福建按擦使司,按察使喬虎小心翼翼地給面前一個青袍人續滿了茶水,滿臉堆笑道:“昔年錦衣衛威震天下的時候,本司還是一個小小的分道巡察,而今多少年過去了,錦衣衛重建緹騎,威風不減當年呐。這些奸商刁民,就在本司眼皮子底下私通倭寇和南洋大盜陳祖義,本司竟然不曾察覺。可錦衣衛對福州情形竟然了如指掌,本司實在慚愧的很。錦衣衛身在金陵,目視天下,一切魑魅魍魎,都難逃錦衣衛法眼啊。”

喬虎說完,兩口匣子便推了出來:“本司久仰紀大人、劉大人威名,只可惜一直做外官,難於拜謁尊顏,這點東西,還請閣下代為交給紀綱人、劉玉玨兩位大人,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至於上面這封東西,則是送與閣下的。”

對面坐著的那青袍人瞟了一眼,兩口匣子從桌上推過來,摩擦的感覺給人一種沉甸甸的感覺,看來都是幹貨,最上面還有一封東西,也是厚厚的,臉上酷厲的線條就柔和了些,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輕輕撥著茶葉說道:“按擦使大人勿需自責,我們知道誰是倭寇和海盜的耳目,是有特別的原因的,這些人公開身份都是士紳商賈、福州名流,甚至還和知府攀上了親戚,大人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不過,接下來拷問人犯,追緝幫兇,這些事大人可得用心了。”

那人擡起眼皮,瞄了喬虎一眼,壓低聲音道:“輔國公總攬五省軍政大權,手上有王命旗牌、尚方寶劍,一品大員也斬得。做官麽,看得就是風色,這時候誰不順著輔國公的風口兒轉,丟了前程事小,要殺頭的!”

喬虎屁股底下好像插了幾根針似的,他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賠笑道:“多謝提點,總督大人的命令,本司從不敢怠忽大意的,本官一定秉公執法,對這些私通匪盜的奸商刁民,絕不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