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情決

“啊,鄭公公!”

夏潯雖刻意掩飾,還是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鄭和微微一笑,說道:“輔國公對皇上一家,有數次救命之恩,娘娘一直銘記心頭。只是如今不比當初,若是娘娘設宴,專為答謝國公,恐在朝野間引起不必要的議論。今日,大殿下偶然對娘娘談起,定國公要宴請輔國公,我受娘娘差遣,借定國公的酒,答謝輔國公。”

“不敢,不敢,這都是臣子份內之事,娘娘厚愛了。”

夏潯滿口答謝,心中已然明白,皇後娘娘這是矚意大皇子的,今日派鄭和來,不是為了答謝什麽救命之恩,顯然是想拉攏自己,為大皇子效力。就算不是為了這個理由,也是提醒自己置身事外,莫為二皇子所用。

眾人紛紛落座,雖然說了今日是家宴,無需分什麽上下尊卑,可是誰又能在朱高熾面前占上首。幾番謙讓之後,還是讓朱高熾坐了上首,夏潯和徐景昌一左一右,依次下去,就是內閣首輔解縉等官員,鄭和自然是屈居末位的,別看他在後世名聲顯赫,在這些朝臣們面前,如今他的品秩顯然是最低的。

朱高熾對夏潯很親切,確實不端架子,不過言語之間,還是透露出了招攬的意思,只是說得比較迂回隱晦,比如“國公正當壯年,將來還大有作為,可為朝廷立下更大功勛”一類的話,話裏隱隱透著招攬和一旦自己做了太子,便會對他封官許願的意思,但是話說得十分圓滑,就算傳揚出去,也是皇子對朝中股肱重臣的贊許和褒揚,叫人挑不出什麽錯來。

夏潯本來有些緊張的心態不免放松下來,朱高熾這樣含蓄,沒有把問題赤裸裸地擺到台面上來,他就不至於被逼著當場表態了,自也可以用些圓滑的外交辭令來應對。不過鄭和的出現,還是給了他相當大的震撼。

以徐皇後的脾氣秉性,對這個性情沉穩、敦厚老實的長子顯然更偏愛一些,再加上靖難四年間,這對母子在北平同甘共苦,因之更寵愛朱高熾一些,是很正常的。不過皇後把鄭和派來,分明就是代表了她的心意,顯然,她不只是感情上偏愛長子一些,而且在行動上,在爭嫡的立場上,她已經明確站在大兒子一邊了。

夏潯很清楚徐皇後在朱棣心中的位置,徐皇後之於永樂皇帝,猶如馬皇後之於洪武皇帝,影響力是十分巨大的,雖然迫於後宮不得幹政的祖訓,徐皇後不好明確向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場,朱棣也不可能不考慮皇後的意見。

道衍呢?除了徐皇後,對皇帝影響最大的就是這位皇帝心中亦師亦友的佛門高僧了,如果他也站在朱高熾一邊……有鑒於此,夏潯不好明確表白自己要置身事外,態度上就有些含糊。

酒過三巡,徐景昌便令家中舞伎歌舞以助酒興,看了一段歌舞,夏潯有些內急,便向朱高熾告罪一聲,起身由家人陪著如廁。夏潯剛一走,徐景昌便湊到朱高熾耳邊,低語道:“表兄,輔國公態度暖昧,始終不肯明言支持,這……”

朱高熾微微一笑,小聲答道:“景昌,不要著急,輔國公已然位極人臣,我如今只是一個皇子,對他封無可封,賞無可賞,他能有如此態度,已是難能可貴了。不可迫之太急,如果今天這頓酒,能讓他心中稍生猶疑,不會投向二弟的懷抱,那就足夠了!”

徐景昌見朱高熾神色從容,當真一點不急,只得無奈住口。

政治上,雖有後天磨礫的經驗,可是有些事,也是講究天分的,朱高治就是個很有政治天分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太受父親喜歡,如果拉攏朝臣太過了,激起父親的反彈,反而弄巧成拙。他是皇長子,占著先天的優勢,又有母親的寵愛,只要沒有大過失,父親就不能把他怎麽樣。

所以,他要盡力爭取的,是讓朝臣們保持中立,這也容易被朝臣們接受,可以事半功倍的作用,父親春秋鼎盛,來日方長,何必逼著群臣表明立場呢。

憑心而論,朱高熾確實是性情沉穩,秉性敦厚,但老實不代表沒有欲望、沒有脾氣、沒有心計。他一直謹慎小心,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可父親卻偏愛二弟,對他態度惡劣。不管他多麽努力,多麽用功,始終不得父親的歡心,他何嘗沒有怨恚。

他是世子,皇儲本該就是他的,如今父皇遲遲不立太子,弄得臣子們議論紛紛,許多人都望風投向二弟,把他置於一個尷尬的境地,叫人非議,叫人嘲笑,他何嘗沒有憤怒。可他清楚,自己的優勢在於皇長子這天然的身份,自己的劣勢就在於沒有父皇的偏愛。

因此,他不能像二弟一樣肆無忌憚,更不能像二弟一樣用赤裸裸的手段籠絡群臣,同樣的事朱高煦能做得,他這個兄長卻做不得。他只能在不卑不亢、不文不火之間,讓那勝利的天平,一點點倒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