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天子一怒

景清雖是文人,且已年逾五旬,可這憤力一刺速度卻也極快,因為撲得迅疾,他的膝蓋還重重磕在龍書案上,痛得他面孔都扭曲起來,原本斯文的面孔也因之顯得有些猙獰了。

以朱棣百戰沙場練就的一身武藝和敏捷的反應,輕而易舉就能把景清制服,可他根本沒動。景清在這朝堂上站了十幾年,也是這一刻才真正走到禦書案前,傾身一刺,好寬的桌子,朱棣根本沒往龍椅裏避讓,這一刀還差著半尺。

景清急了,他大吼一聲,便爬上了龍書案,揚刀再刺。來不及了,四個帶刀侍衛已有兩個沖到朱棣面前,左右只要一挾,就能成了肉盾,而另外兩個侍衛,手中刀如匹練,已向他斜肩帶胯地劈下來!

“朕要活的!”

似乎一直在發呆的朱棣突然發話了,那兩個侍衛反應也真是敏捷,皇上口諭剛下,左邊那個侍衛迅猛劈下的手中刀便斜斜一揚,斜挑向上空,借著那一刀之勢,身形在空中騰轉,左腿重重踢向景清的肩窩。

右邊那個侍衛動作比他更快,已經來不及收刀了,倉促之中,猛地反轉了刀刃,使刀背劈在景清肩上。

一刀下去,肩骨碎裂,景清一聲慘叫剛剛出口,肩窩又挨了一腳,被踢得從禦案上飛起來,直接摔到禦階下的金磚地面上。這一下就算是個練家子也承受不起,何況景清一介文人,他摔得都岔了氣了,幾乎暈過去,可是肩頭的巨痛,卻又讓他保持著清醒。

兩個侍衛緊接著躍到面前,將他制住,金瓜武士們呼嘯而入,一排排在禦階前站定,控制了整個大殿。

景清呼呼地喘著粗氣,一雙眼睛仍舊兇狠地瞪著朱棣,大臣們臉都駭得白了,靜了片刻,不知誰福至心靈,搶先高呼一聲:“臣等疏忽,驚了聖駕,萬死!”眾文武反應過來,忽啦啦跪倒一片,紛紛請罪。

“夠了!”

朱棣一聲咆哮,登時鴉雀無聲,大殿上一片寂靜,除了景清粗重的喘息聲,似乎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為什麽?”

朱棣好像剛剛清醒過來,他的聲音微微發顫,不敢置信地看著景清。他一步步地從禦階上走下來,走到景清的面前,壓抑著漸漸粗重的呼吸,又問了一遍:“為什麽?”

朱棣的確不可能被景清刺到,他那稍顯遲鈍的動作,只是因為他內心的驚訝和難以置信,似乎不讓景清手中那柄明晃晃的利刃刺到胸前,他仍舊無法相信:他的寬宏大量、他的既往不咎、他對景清的青睞器重,換來的就是這麽一個結果。

現在,他終於醒了。

“為故主復仇!”

景清被死死摁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叫,因為痛楚和氣息不勻,那聲音顯得有些怪異:“可惜景清未能成事,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朱棣的臉色突然脹紅,接著又像是被抽光了血液,變得一片蒼白,非常駭人,他的聲音穩定下來,卻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巍峨的宮殿讓聲音顯得空洞,他的聲音毫無生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為建文削藩搖旗呐喊,朕不怪你,而今,朕是皇帝,朕十分器重你。本指望你我君臣,共同打造一個大明盛世。你為什麽……要刺殺朕?”

景清嘶聲大笑,他惡狠狠地呸了一口,把一口血沫子吐到了朱棣的龍袍上:“叔奪侄位,如父奸子妻。爾背叛太祖遺命,實乃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還想要我景清為你效命,做夢!做你的春秋大夢,我恨不得食你肉,飲你血,方消此恨!”

朱棣額頭的青筋都繃了起來,誰都聽得出他在強壓憤怒,但他仍然不死心地問著:“難道,朕該束手就斃?難道,朕就不能治理好天下嗎?”

景情被人死死壓在地上,卻仍奮力擡起頭來,挑釁地瞪著朱棣,一字一句地道:“建文帝嫡子長孫,皇道正統,你,算什麽!”

朱棣好像被憑空打了一拳,騰騰騰連退三歲,一雙袍袖無力地垂了下去……

※※※

隨著百官散朝,景清金殿刺駕的消息迅速在全城傳揚開來,消息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錦衣衛衙門,紀綱聞訊馬上趕往皇宮。

紀綱“病”了,他只察了一天風紀,就患了風寒,只能告病休息,在他告假的第二天,陳瑛也消失了,換了一個禦使當班糾察。

那天百官上朝之後,陳瑛對紀綱說了一番話:“陳某執掌都察院,紀大人執掌錦衣衛,咱們這兩個衙門,跟其他的衙門是不一樣的,其他的衙門,是替皇上治理天下的,而咱們,是替皇上糾察百官的。

天下無時無刻不需治理,所以百官無時無刻都得存在,唯獨咱們不成。咱們是皇上手中的一件兵器,咱們是孤臣,咱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拱衛皇上。兵器嘛,需要用的時候才會抽回來,不需要的時候,就得刀槍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