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不慚世上英

天色微曦,文武百官都在朝房等著上朝。

一二品的大員在朝房裏邊坐著,品秩較低的官員便在朝房外面三五成群,閑聊敘話。朝房墻山頭處,獨自站著一位官員,年約五旬,面容清瞿,手中捧笏,神態端然。

不遠處,幾個交情不錯的官員正在談笑,其中一個忽地看到了站在角落裏的這個官員,馬上向旁人遞個眼色,向那站在墻角的官員呶努嘴兒,說道:“噯,那不是景禦使麽?”

旁邊一個官兒扭頭一看,說道:“啊,不錯,昨日就聽說,他被皇上開恩釋放了,同時開釋的,還有馮萬順、石允常等幾個人,不過那幾個人都是官復原職,唯有這景禦使,反倒因禍得福升了職,如今被皇上擢升為副都禦使,都察院裏除了陳瑛就數他了。”

另一個官員羨慕地道:“沒辦法,說起來,景清也是皇上在北平潛邸時的舊臣嘛,當初景清任北平參議,曾在皇上手下做過事,皇上當然看重他。你看那吳有道,率領都督察眾禦使趕去迎駕、勸進,如今都不及景清受重用。衣不如新,人不如舊,這是皇上重情義,念舊人。”

旁邊便有人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道:“景清不是一向以忠義自詡麽?我聽說,城破前一日,也是早上,就在這朝房裏面,景清曾與方孝孺共約,一旦城破,便守義死節,不為苟生。結果呢?方孝孺不肯死,景清也不肯死,也不知他們在等甚麽,原來是等皇上恩赦呀,嘿!言不顧行,貪生怕死!”

有人吃吃笑道:“景清求赦,皇上器重他,自然也就赦了,可是方希直……嘿嘿!首倡削藩者,有他;設計北平者,是他;一封離間信,險些讓皇上父子反目,皇上恨他入骨,他就是叩一萬個頭,皇上也是不可能赦免他的。”

一個年歲大些的官兒便嘆口氣,道:“你們說話不要這麽尖酸,咱們當初雖然不是贊成削藩的,畢竟也是……叔也罷,侄也罷,總歸都是大明的江山。咱們做臣子的,只要做好份內的事,上能報效朝廷,下能造福黎民,對得起胸中所學、對得起這份俸祿也就是了。”

其他幾人聽了,也就不言語了。

景清捧笏站在墻角,把這幾人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他只淡淡一笑,不驚不怒,不羞不惱,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他卻不曾注意,標槍似的站在那兒的帶刀侍衛和進進出出端茶遞水侍候各位大人的幾個小太監,都在暗中盯著他和馮萬順、石允常幾個人。

紀綱的辦事能力很強,夏潯提醒了他一句,雖然他心中不以為然,但是安排下來,仍舊是滴水不漏,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經悄悄地罩下來,時刻監視著景清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的一切言行,這些人都會隨時報與紀綱知道的。

景陽鐘響了,百官上朝,官員們離開朝房,向金水橋走去……

金山橋畔,紀綱站在禦道邊,微眯雙眼,打量著從他面前經過的每一個朝臣。他有一項人所不及的能力,可以很快記住很多並不熟悉的人的名字和長相,既然幹了錦衣衛這一行,他很是下了一番力氣,把每日臨朝的官員都記得差不多了,而對夏潯提醒他的剛剛放出來的那幾個官員,更是牢記於心。

本來,糾察風紀並不需要他每日在場,派個千戶代表就成,不過今天一早他就來了,觀察百官風紀比誰都認真,都察禦使陳瑛看在眼裏,不覺有些欽佩。

陳瑛作為都察院長官,也無需這麽辛苦親自糾察風紀,他可以給手下的禦使們排班,讓大家輪流糾察,不過他和紀綱一樣,都是功利心極重的人。剛剛執掌都察院,陳瑛很想在皇帝面前幹出一點政績,朝中新臣舊臣參差不齊,尤其是許多北平系的官員,原本是很小的官兒,驟然升官臨朝見駕,不懂這些禮儀冠服上的規矩,難免會出各種岔子,他不守在這兒不放心。

再說那些功臣,也就只有同樣出身北平系的他才能去管,原屬建文舊臣的禦使們現在在心理上都感覺低北平系的官員一頭,未必敢去糾察他們,所以陳瑛不辭辛勞,親自站班。紀綱還是頭一回來,陳瑛見了,便走過去,向他拱拱手,笑道:“紀指揮掌理錦衣衛,事務何等繁忙,還要親自入宮糾察風紀,真是辛苦啦。”

紀綱和他雖非熟識,卻知道他跟自己一樣,都是出身北平系的官員,故而不敢怠慢,連忙拱手還禮,苦笑一聲道:“不瞞陳禦使,紀某那邊的確有很多事,忙啊,忙得團團亂轉,這風紀嘛,大不了就是些帽子歪了一點,袍帶沒有系緊的芝麻小事,說實話,紀某雖曾有過秀才功名,卻是一介武人,這等事情我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我不能不來啊。”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