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不可收拾(第3/4頁)

始皇駕崩,趙高指鹿為馬,弑君專權,若秦國宗室強大,焉能視其胡為?自古以來,權臣把持朝政而外無強藩時莫不如此,蓋因皇族孤弱,皇帝一旦為人把持,便只能任其胡為。天下更易,官員可以再侍新朝,皇室宗親可以麽?所以,若說對皇室的忠心,難道還有人勝過皇族宗室?”

黃子澄冷笑道:“難道你忘了漢朝七王之亂、晉朝八王之亂?”

靳悠然慢條斯理地道:“下官沒有忘,歷數古今,藩王之亂,能數得出來的,也就只有這兩件了,下官就知道,大人怎麽可能不提出來以為佐證。”

靳悠然這番調侃,配上他慢悠悠的語調,更是引得群臣中一陣轟笑,靳悠然自己卻很冷靜,一本正經地道:“漢七王之亂,起因是漢景帝和晁錯認為吳王劉濞有罪,趁機削他的封地。晉朝八王之亂,是因為晉惠帝癡呆,賈後殺死太傅楊駿、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以及太子司馬遹,引外戚專權,故而諸王起兵叛亂。

下官不是說不可限制藩王之權,也不是說藩王俱都奉公守法毫無過失,但是兩次藩王之亂,俱由朝廷引發,古往今來,歷數亡國之因,因藩王之亂而致亡國者寥寥,把盛世萬代寄托於削藩,臣以為,大錯特錯!”

“咳!臣以為,靳大人說的話有欠妥當,削藩還是應該的,不過可以采用將諸王易地而封的法子,再輔之以推恩之術……”

卓敬一看靳悠然這個五品小官一番以古鑒今,把黃子澄說得無言以對,趕緊趁機推銷他一貫的削藩主張,那就是時不時的給諸藩換換防地,或者實行推恩令,把他們的封國弄得越來越小,他仍然主張削藩,不過手段顯然比黃子澄之流要柔和一些。

一時間,眾大臣七嘴八舌,紛紛發表意見,有的堅決建議不要受湘王自焚所影響,要堅定不移地按照既定政策,把諸王削個幹幹凈凈;有的人認為諸王都是皇室至親,而且沒有什麽大錯,還是推恩易地的好;也有人建議只削軍權,不要把諸王逼上絕路。

斬草除根派、釜底抽薪派、反對削藩派在朝堂上互相攻訐,申張自己的意圖,朱允炆坐在禦座,心底裏一陣悲哀。他記得,他的祖父在世時,朝堂上從來也不曾出現過這樣的局面。而此刻,事情雖是因他而起,可他現在卻仿佛一個局外人,只要等著百官理論出一個結果,占了上風的一派把那結果告訴他,他去下旨就成了,事態的發展,已經不是他的能力所能控制的了。

※※※

夏潯出了中山王府,慢悠悠地踱上了街頭。

坊市裏,人來人往,熱鬧不凡,街角,幾個挑夫販卒正在那兒唾沫四濺地聊著天。

“聽說那湘王才二十八歲?老婆孩子都燒死了啊?慘呐,真是太慘啦,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噯,要說起咱大明這皇上,還真是……嘖!太祖爺在世的時候,就喜歡收拾朝中大臣,收拾得那叫一個狠呐。不是都說咱們當今皇上恭孝仁慈嗎?說什麽寬政解嚴霜什麽的,怎麽比太祖爺還狠呐,太祖爺在世的時候,可沒這麽收拾過老朱家的人呐。”

“你那不廢話嘛,太祖爺收拾的是當官兒的,當官的能誇他好麽?當今皇上收拾的可都是……當然恭孝仁慈啦,捧臭腳誰不會呀。”

“咳,噤聲噤聲,都注意點兒啊,小心禍由口出。”

得了老成的夥伴提醒,幾個小商小販開始有所收斂,其中一人嘟囔道:“若換了我,仗著長房身份這麽欺負各房族叔,早被族人開祠堂清理門戶了。”

正說著,漫步街頭的夏潯往這裏瞄了一眼,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麽,筆直地走過來。

一見夏潯身穿飛魚袍,肋下繡春刀,幾個小商小販登時臉色大變,立即作鳥獸散,各奔西北去也。有個挑擔子的光腳漢子也慌忙俯首去拿扁擔,不料夏潯一擡腳,已經結結實實地踩在扁擔上,不禁惶然作揖道:“官爺,您……您要買點兒什麽?”

這漢子二十出頭的年紀,光著膀子,一身結實的腱子肉,皮膚曬得黑黝黝的,他挽著褲腿、打著赤腳,頭上梳個懶人髻,插了一截柳枝當簪子,眉目五官倒也耐看,不過一樣曬得黑黑的,一看就是個常在水上生活的漢子。

遠處幾個做水貨生意的小販見這位錦衣衛的官爺要找那漢子麻煩,登時幸災樂禍起來。這個小子太不地道,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以前並不在這條街上做生意,從昨天開始他才來,挑了兩桶鮮魚在街頭叫賣,也不懂些規矩,每尾鮮魚比他們幾人賣得便宜得多,因此搶了他們不少生意。

他們幾個會了人,昨天傍晚曾經把那漢子引到小巷子裏想要教訓教訓他,可惜,六個人沒打過他一個,反被他給狠狠地揍了一頓。今天他又來了,兇巴巴地把他們幾個賣魚的漢子都趕到了街巷裏邊,獨霸了位置最好的街口,這下該,口沒遮攔的,總算遭報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