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真龍還是真豬?

道衍見朱棣一臉悲壯,還以為他說的什麽孤注一擲、冒險一搏是起兵造反,想不到……

王爺,你是想做一條真龍,還是一頭真豬啊!

道衍對朱棣的感情非常復雜,如子如侄、亦師亦友,還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

洪武十五年,馬娘娘病逝,諸王赴京奔喪,悲痛欲絕的洪武大帝為兒子們每人都配了一個僧侶隨他們回就藩之地,讓他們隨侍諸王,為馬皇後誦經祈福。二十多個藩王,每人身邊都配了一個僧人。如今十六年過去了,當初那些僧侶可有一個成為一座大寺院的方丈主持?可有一個被親王敬若上賓,如師如友?

朱棣從來沒有把道衍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侍講僧人,隨便丟在哪個角落裏,由著他自生自滅,他對道衍一直禮敬有加,十多年相處下來,兩人亦師亦友,感情十分深厚。除了私誼,道衍對朱棣的才幹、勇武,也是衷心的佩服。

建文登基以後,對諸王步步緊逼,尤其是燕王,更成了他的眼中釘,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道衍身在北平,感同身受,對朱棣,他是有一種同仇敵愾的情緒在裏面的。

此後,方孝孺成為建文帝第一智囊。方孝孺對佛教的態度同他的老師宋濂截然不同,宋濂對諸子百家學說,都抱著一種寬容的態度,他本人作為明初第一大儒,也有許多佛家好友,而方孝孺對佛教則深惡痛絕,認為佛教沒有君臣父子夫婦長幼之分,無父無君、無親無友,敗壞倫常,乃是邪教異端。佛經中一些勸人向善的道理,他也認為儒教中已經全都包含在內,所以慕佛不如慕儒,安家治國平天下,獨尊儒術足矣。

在方孝孺的影響下,朱允炆下召抑制佛田、限制佛產,對佛教的控制較朱元璋的時候更加嚴厲。其實尊佛、滅佛在史上反反復復,隨著統治者的態度幾起幾落,這也不是頭一回了。這條政策於國於民的功過得失正確與否這裏且不論,但有一點卻是不容質疑的,那就是:它把佛教弟子推到了朝廷的對立面上。

佛教弟子雖然不會因此就悍然與統治者針鋒相對,但是如果有人挑起這面與朝廷為敵的大旗時,他們傾向於誰,站在誰的一面,那就勿庸質疑了。所以到後來朱棣起兵“靖難”時,河南嵩山少林寺就堅決地站到了燕王朱棣一邊,派出八百僧兵協助燕王,八百條瘋魔棍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為朱棣立下了汗馬功勞。

朱允炆抑佛,道衍身為佛教弟子,對朱允炆又哪能有什麽好感。私誼公義,無論從哪一邊算他都只會把自己和燕王緊緊地綁在一起,與燕王休戚與共,患難不離。朝廷近來頻頻舉動,道衍冷眼旁觀,已經斷定燕王不造反的話,根本就沒有活路。

他也知道,燕王如果造反,從目前的實力來看,無異於以卵擊石,但是不反也是死,反尚有一線生機,那為什麽不反?古往今來,多少帝王起兵之初,與當朝相比,實力差距之大都是天壤之別,也未必就沒有成功的機會。

何況,道衍已經仔細地盤算過,燕王久在邊關帶兵打仗,現在北平的高級將領雖然被朝廷撤換了許多,但是中低級軍官將領中,大部分仍然是燕王統馭過的部下,且對燕王橫掃漠北的勇武推崇備至。燕王若登高一呼,他們之中必然有人響應。

更妙的是,朱允炆做了皇帝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文官的地位拔到了一個本朝前所未有的高度,大有重現宋朝時候以文淩武的架勢,現在朝廷已經開始被民間稱為“秀才朝廷”了,每日活躍於君前、忙碌於朝堂的,盡是一群讀書人,當初隨著朱元璋出生入死浴血奮戰打天下的武將勛卿們,現在正在漸漸地靠邊站,他們對此豈能毫無想法?這種情況下,如果燕王起兵,武將之中,有多少人肯竭死為朝廷做戰?有多少人會敷衍搪塞?又有多少人會反水投靠?

朱允炆做了皇帝之後第二件事就是削藩。齊王、代王有小罪,現在已成階下囚,一個在鳳陽高墻內坐井觀天,一個在巴蜀寄人籬下。連素有賢名的周王也被貶成了庶民,扔到雲南十萬大山裏去與猿猴為伍了,其余諸王人人自危,他們又不是白癡,雖然沒有反抗朝廷的勇氣,可是一旦燕王起兵,他們之中又有幾人肯全心全意地幫助那個早晚削藩削到他們頭上的侄子呢?

有此種種考慮,道衍覺得,燕王如果想死裏逃生,扯旗造反未必就全無機會,可是沒想到燕王至今仍執迷不悟,在王府裝了半個月的病,腦袋都憋大了,就想出這麽一個“送羊入虎口”的所謂妙計,道衍可真急了。

道衍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皇上磨刀霍霍,殺意已現,周王、齊王、代王現在已相繼束手就擒,而皇上最忌憚的就是殿下你,皇上豈會因你自赴朝堂便就此罷手?殿下此去,恐怕非但不能勸得皇上回心轉意,還要自投羅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