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大排查

提刑按察使衙門,曹大人高高上坐,脖子上系著一條布帶,懸著他的傷臂,他怒不可遏地拍案道:“教匪猖狂,猖狂已極,現在竟已公然襲擊本官了,此與造反何異?那些刺客雖然蒙了面,但他們言談之間,可以聽出是外鄉口音,想必是白蓮教首牛不野雇傭來的亡命之徒。立即貼出告示,命巡檢捕快,對全城所有操外鄉口音者進行調查。

命令所有裏甲盤查街坊,所有商號、客棧、車行,店鋪負責對其人員自查,對近日到濟南的所有外地口音的人逐一進行甄別。操外鄉口音者務必找出保人,有兩人以上者證明他昨夜所在,便只造冊上報,留個記錄,否則,必須到按察司衙門聽候質詢。如有包庇、弄虛作假者,一經發現,與教匪同罪論處!”

明朝的裏甲制,源於春秋時期的什伍制,當時十家為什,五家為伍,什有什長,伍有伍長,負責閭裏治安,一旦發現形跡可疑者要及時上報,使得奔亡者無所匿,遷徙者無所容,其功能就相當於我們現代的居委會,真要發動起來,作用很大。

提刑按察使大人遇刺,他手下的治安官們個個灰頭土臉,神色惶恐,曹大人吩咐一句,他們便答應一聲,待得曹其根吩咐完畢,立即一轟而散,整個濟南城的清剿教匪力度進一步升級了。

待得人都散了,曹大人向夏潯做個手勢,邀他後堂敘話,兩人離開大堂進了後宅,曹大人便笑吟吟地道:“楊大人,這場苦肉計,我可是依照你的主意做了,本官‘遇刺’,可是令得我濟南府聲名大損,如果最後勞而無功,那可是弄巧成拙,得不償失啊。”

夏潯微笑道:“大人提刑山東府,於刑獄一道,乃是下官的前輩,經驗老道,遠非下官所能及,下官這一計若是行不得,相信大人也不會采納了。”

曹其根哈哈大笑,竟爾擡起那條傷臂,很俐落地拍拍他的肩膀:“老夫與你說笑罷了。教匪匿於民間,潛藏深沉,本官就是把濟南府攪個天翻地覆,怕也挖不出這些藏在洞裏的老鼠。楊大人這招打草驚蛇、瞞天過海用得妙呀。若是咱們直接去查陜西口音的,那金剛奴若真的潛來濟南,必然心生警覺,逃之夭夭。如今有了這档子事兒,咱們再大張旗鼓地盤查所有外鄉口音者,便不至於讓他狗急跳墻了。可咱們來上這一出,他們之間必然又要因為是誰出的手、目的何在而疑神疑鬼,這樣咱們就有機可趁了。”

他嘆息一聲道:“打草驚蛇,要看怎麽打,打得好,能把蛇嚇出來,打不好,反而給它示警,讓它藏起來。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難怪楊大人年紀輕輕,便任職都察院,被朝廷委以重任,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夏潯自到濟南府,這是第二次聽到人贊他後生可畏了,前番出自黃禦使之口,只是順口胡謅,這一番卻是出自一省按察使之口,夏潯也不禁微微露出得色。

說到對會道門的認識,夏潯可不遜色於這位曹按察使,甚至猶有過之。他曾經學過的知識中,就有對猖獗一時的一貫道的調查、抓捕、打擊的全過程的詳盡分析。

他了解這些會道門的優點和長處,它們普及和深入民間。遍布許多城鎮和村落,有自己大大小小的據點,時隱時現,各個據點可以聯結成線,然後擴大為面,失敗時又可以化面為點,可進可退,可整可零,可以在一個地方生根結果,也可以轉移他方插柳成蔭。對付它們,比對付拿刀拿槍的正面之敵更令人頭痛。

反觀明初的這些官員們,對會道門的認識就遠不及夏潯深刻,雖然他們自立國初就開始打擊白蓮教。白蓮教是元朝時候迅速壯大起來的,因為元朝初期並不禁止這些民間教派,使得它們迅速繁殖起來,以致遍布全國,等到元朝發現不妙開始禁止的時候,已經沒有力量撲滅它們了。

朱元璋不是明教中人,雖然他參加的隊伍是靠明教起家的。可明教造反的時候,朱元璋還是個苦命的放牛娃。那一年,一場大瘟疫奪走了他父親、母親、大哥和大哥的兒子的生命,只留下他和二哥相依為命。

當時他們身無分文,只好用門板擡了草席裹著的親人去掩埋,正值天降暴雨,繩子斷了。兩人只好去借繩子,轉回來的時候發現山土崩塌把親人埋在了一個新的山包之下。朱元璋大哭一場,插木為碑,為了活路繼續奔波。

不久,隨大瘟疫而來的大饑荒,迫得朱重八出家做了和尚,但他入的寺廟是正兒八經的寺院,與白蓮教無關。他在寺裏半饑不飽的混了兩個月,長老便宣布糧食已經吃光,要大家各自逃命。倒黴的朱重八便帶上和尚的行頭,開始了討飯生涯。

如此混了幾年,在他二十五歲的時候,才加入郭子興的紅巾軍,紅巾軍雖是靠白蓮教起家,但這時候已經成為一支正式的軍隊,各路豪強都在招兵買馬,東征西討,已經不需要再像當年一樣用宗教去收買人心拉攏弟子,也不再弘揚什麽白蓮教義,念咒燒香了。